他从镜中来(6)

　　下午１４:２５的时候，终于有影鬼踏入了三楼的走廊。
　　这是一只落单的影鬼。它的造型与大街上那些飘来荡去的同伴们没什么区别，麻杆一样的四肢与两米高的身体，在破旧的老式居民楼里行走时，显得颇为费力。
　　方自明时刻关注着门外和窗边的动向，见此立刻紧张起来，又将靠墙竖着的扫帚握在手中。
　　客厅窗外有两只影鬼轻轻飘过，立在三楼走廊里的黑影则慢慢来到了１０１房前，它仿佛对眼前的金属防盗门产生了某种好奇，方自明透过猫眼看见它在门上摸摸索索。见始终推不开，这家伙又神经兮兮的将整个身体都贴在门板上，它黑乎乎的脑袋在猫眼和阿拉伯数字之间来回摇摆，方自明与它只隔着薄薄一扇门，后背在不知不觉间已生出了一层冷汗。
　　影鬼将头抵在猫眼上，渐渐有奇怪的声音从它身上传出来。
　　【咕……咕……】
　　【呼呜呜……】
　　如此近的距离，按理说应该能看清影鬼的大致长相了。但令青年悚然的是，他发现对方本该长着五官的地方什么也没有，那颗脑袋、乃至整个身体都仿佛被墨汁浸过似的，方自明敢打赌，他这辈子见过的非洲黑人加起来，肤色的黝黑程度也比不过面前这位影鬼老兄。
　　所以，它到底看得见，听得见吗？还是说需要通过其他方式来感知事物？方自明屏住呼吸，一边飞快的进行着头脑风暴。
　　一人一“鬼”就这么僵持了十几分钟，影鬼仿佛终于对这扇门失去了兴趣，它慢慢撤回了脑袋，直起身子，一摇一晃着往走廊另一边走去。
　　１４:５０，这只影鬼将六扇门板挨个儿摸了一遍，然后呼呜呜的叫着，晃晃悠悠离开了三楼。
　　一直到猫眼里再也看不到它的轮廓，方自明这才从门口退到客厅里，一屁股坐在在沙发边的地板上，无声的喘息起来。
　　“艹。”他抹了把额上的汗，用极低的声音道：“这样都没吓死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它们应该……不会再上来了吧……”
　　咣！
　　方自明蓦地回头望去，正看到一只影鬼趴在自家客厅窗户外面，这只“鬼”一手扒着窗框，另一只手凶狠的敲击脆弱的玻璃窗。看见方自明转过头，它兴奋地仰头发出一声呼喝：【呼呜——咕——咕呼——】
　　方自明：“？！”
　　糟，忘记拉好窗帘了！
　　方自明低咒一声，脑子里想的却是：影鬼果然可以看见东西，所以它的眼睛到底在哪儿？
　　那影鬼这一嗓子嚎出来，立刻引来一大群同伴的注意，没过几分钟，方自明家的窗户外面就贴满了没有五官的黑色人影，争先恐后的开始拍打那扇看起来并不牢靠的推拉玻璃窗。
　　方自明：“……啧。”
　　果然还是经验不足，没想到暴露的速度这么快。
　　他先是伸手在自己脸上拍了一巴掌，与此同时，另一只手臂撑住地板猛地一跃而起，青年奔至窗边，与外面的无数影鬼打了个照面，影鬼们顿时停下手中的动作，所有的黑色脑袋全部朝着他的方向凑了过来。
　　方自明头皮发麻，面上却丝毫不见胆怯，他镇定的扯住绸布一角，唰啦一声合上窗帘。
　　【嗷——呼嗷嗷嗷——】
　　咣！咣咣咣咣！！！
　　厚重的窗帘遮蔽了外面那些肆无忌惮的“视线”，影鬼们骚动着，将玻璃窗敲得震天响。
　　这惊天动地的攻击若是换在现实世界，外面的袭击者恐怕早就已经敲破窗户翻进屋里来了，可方自明在原地握着帘布等了半天，影鬼们虽然越敲越欢，但那层薄薄的玻璃窗却仿佛怎么也敲不破似的，它就像是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将所有袭击统统阻挡在外面。
　　方自明咽了咽口水，他松开窗帘，转而挨近窗户右侧墙角边，抬手摸到垂在窗旁的某根鱼线，然后慢慢将它往下拉。
　　轻轻掀开窗帘一角，青年目光上移，直到一连串重物从楼顶猛然坠下，将趴在玻璃上的五六只影鬼轰的砸了下去，他眼中的光才渐渐亮起来。
　　——物理攻击对影鬼有效。
　　第二根鱼线在他手中绷得笔直，被固定在四楼窗台下方的某个小瓶子颠了个个儿，没有拧紧的瓶盖与瓶中的化学易燃品一同洒下来，劈头盖脸全部淋在了影鬼们身上。
　　几乎同一时间，火苗在距离方自明最近的那只影鬼头部窜了起来，对方嚎叫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抬手一摸脑袋，将已经蔓延开来的火焰尽数抚灭。
　　方自明：“……”
　　——好吧，看来火系攻击对它们并没有什么卵用。
　　他一边如是想着，一边拉动第三根鱼线。就在青年的手边，一连十几根鱼线垂成一排，方自明依次进行尝试，同时盘腿坐在地上，将实验结果飞快地记录在记事本中。
　　“电击可以让影鬼的四肢陷入短暂麻痹，时效大概在六秒左右，不知道高压电会不会更持久一点……再来是定向超声波试验……”方自明抹了把汗，字迹越来越潦草：“……强腐蚀性液体直接穿透了影鬼的身体，它们对液体攻击基本免疫……然后……强光源攻击测试……”
　　所有的实验材料都是他利用这十天的时间，在阳平市内兜兜转转费尽心机搜寻而来，为的就是测试影鬼的强弱点，以及它们的攻击力和防御水平。
　　两个多小时过后，方自明缓缓合上本子。
　　所有试验全部完毕，窗外聚集的影鬼被清理掉了一部分，但终归还是基数太大，除掉前面的，后面又有几百只蜂拥而上，简直令人烦不胜烦。
　　此时已经临近黄昏，方自明也不敢开灯，见影鬼始终无法冲破窗口的屏障，便干脆不再搭理它们，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他需要先去厨房补充一下食物和水源，然后趁着影鬼们还没有更进一步的破坏力之前，看能不能找到那块儿传说中的双面镜。
　　“还有……５４个小时。”
　　与此同时，现实世界某小区。
　　高大的男人风尘仆仆从外面走进楼梯间，他一手提着装外卖的塑料袋，一手握着电话，梦游似的慢慢爬上六楼。
　　“贵方要录用我？哦，好啊，老子……咳，我明天就能去上班。嗯，嗯，行吧，肯定会穿得正式点儿。啊对了，那什么……”
　　“贵方……是哪个公司的来着……？”
　　那边不知回了句什么，男人哈哈笑了两声，随口恭维几句，将对方的不满悉数浇灭。
　　挂掉电话的时候，他已经站在自己租的小公寓门前了。
　　“小唐，找着工作啦？”隔壁刚接外孙回家的老阿婆笑眯眯探出半颗脑袋，冲他招招手：“又吃外卖啊，到奶奶家吃包子喝稀饭呀。”
　　男人扬起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不了。楠楠刚放学吗？吃烤肠不，我在外面多买了几串。”
　　小孩儿耳朵尖，书包都没放下，立刻从隔壁冲了出来：“吃！叔叔我吃——”
　　老阿婆：“吃什么吃，小唐你可别惯着他！”
　　在走道里同异常热心的邻居互相吹捧了一番，一老一少外加一个小学生皆心满意足地回了各自家门，唐煜从口袋里勾出串钥匙，低头在昏暗的走廊里寻找锁孔。
　　突然，男人耳朵动了动，敏锐地捕捉到门板另一边传出来的，窸窸窣窣地小动静。
　　啪嗒。
　　唐煜眉毛一扬，顺手将将钥匙插进锁孔里，仿佛什么也没听见，动作顺畅的把门打开了。
　　狭窄的出租房里一个人也没有，所有家具都在熟悉的位置上，只除了一个小家伙。
　　男人慢慢走进来，他先将装外卖的塑料袋扔在门口立着的鞋柜上，然后才踱到客厅茶几边，伸出右脚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块儿。
　　冰蓝色的晶体滚了两滚，在白炽灯下闪烁出耀眼光芒。
　　“哟，是你啊。”他吹了声口哨，弯腰将那枚石头捡起来：“你不是被我塞进盒子，重新扔回床板下面了吗。怎么，寂寞了？”
　　话虽这么说，他的目光却不在石头上。如鹰般的视线在室内刮了一圈，唐煜绷紧的肌肉逐渐放松，但眉头却一点一点拧了起来。
　　他的屋子里确实没有人。没人躲在暗处，也没有人在他外出的时候偷偷潜入过。
　　那这块儿石头又是怎么回事？唐煜满脑门都是问号。
　　男人当然不知道，也就是在他打开房门的那一瞬间，位于未知维度的镜中界，也发生了某些细微的变化。
　　不知不觉，一天时间就这么飞逝而过。
　　镜中界，“潮汐”第二天，晚上２１:４０。
　　不计其数的影鬼还在从虫洞的另一端进入此间世界，放眼望去，整个阳平市不管天上地下全是黑乎乎的“鬼影”，若真要用什么成语来形容，那就只能是“群魔乱舞”了。
　　这群入侵者此时正在狂欢。
　　几乎每一只影鬼进入镜中界之后，都会在潜意识中捕捉到关于番尼之石的讯息，它们一落地就开始疯狂搜索方自明的踪迹，影鬼的智商不高，就算发现了正主也只会前仆后继的一拥而上，它们还没学会怎么耍阴招，这让方自明的处境变得好过了许多。
　　作者有话要说：　　方自明：“烧死你们！”
　　影鬼（摸了摸脑袋上的火苗）：【呜呼呼呼，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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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潮汐”第二天，方自明家里的窗户已经开始出现肉眼可见的蛛纹状裂缝，门外走廊里也挤了一堆影鬼，方自明带着耳塞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板上，满脑子回荡的都是这群家伙砸门砸窗户发出的“咚咚”巨响。
　　砰！
　　几百只影鬼拉帮结伙，开始用身体冲撞居民楼了。
　　方自明：“……”
　　他突然生出一种自己正被讨债公司疯狂“屠戮”的诡异错觉。
　　“再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啊。”青年咬了一口手中的牛肉｜棒，一边缓慢地咀嚼，一边发愁：“事实证明，不管我干掉多少怪物，都会有无数替补选手查漏补缺。再被它们搞下去，这屋子恐怕撑不到‘潮汐’结束吧。”
　　仿佛在回应他这句话，房间里那几扇窗户的边框处，又开始往下噗噗的掉墙灰了。
　　方自明：“……不行，我觉得有必要再去１０２看看。”之前他曾经尝试进入１０２，但那扇门从没对他开启过，也不知是不是需要特定的钥匙之类的道具。
　　眼下１０１门口还堵着至少十只影鬼，方自明在门口捣鼓了一会儿，便听外面嘭嘭嘭的几声，随后影鬼们的嚎叫也暂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