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应挽。”
“哎, 对!”争衡托着下颌,轱辘轱辘转着眼珠子回想, “有师兄逗弄问他, 说‘薛应挽是谁啊’, 他就回答‘是我老婆’或者‘是我道侣’,也不知道老婆是个什么意思, 反正时好时坏的, 后来跳了一次山,被宗主救回来的时候一身血肉模糊,那时候变得沉默寡言了一阵,也不吵着要道侣了, 再后来, 修为突飞猛进的,就成了如今的大师兄了。”
薛应挽沉默了。
“哦,对了, 他那道侣还和你有些相像呢!”争衡道。
“这又是怎么知晓的?你见过?”
“这倒没有!不过他之前有给他道侣画过一幅画像, 当时到处拿着找人,宗内弟子都见过, ”争衡顿了顿,若有所思端详他面容, “嗯,我记得,他有颗痣,和你长在一个位置!”
薛应挽侧过脸,咳嗽一声。
“你不知道,他成了大师兄以后啊,还有人为了讨好,特意寻了长相相似之人偷偷带上山门,送去他房间里呢!”
“他收下了?”
“没有……那样的大美人,都脱得光溜溜的了,就这么把人赶出来了,那往房里送人的弟子还被提去刑罚堂受了宗法,之后就再也没人敢送了。”
“他要是收下了,也不配号称深情了。”
“嗐……反正,大家有目共睹的,而且每隔上一段时间,他都要下山,说是要去找道侣,满世界的跑,当然也是每个结果的。”
争衡喝下见底的酒,擦了擦嘴角,笑道:“越辞啊,看似对哪个弟子都很好,实际上总是保持着一点疏离,所以当初你入宗后,是我见到他会主动亲近的第一个人呢。”
薛应挽问:“那你是因为他,才来与我亲近吗?”
争衡大大方方:“当然不是,我可将你当做好朋友,与他无关呢!你看着温柔漂亮,我一见你就喜欢!”
薛应挽有些不好意思。
争衡挠挠头,许是吃醉了,嘿嘿地笑:“今天打得很过瘾,我下次还来找你打,好不好?你别和霁尘真人在一起了,就不理我们这些寻常弟子了啊!”
月上枝头,一地薄凉,薛应挽扶着她防止摔倒,低声道:“不会的,我很开心有你这样的好友,往后什么时候还想切磋,再来找我便是。”
争衡嚷嚷:“我可随便上不来你们凌霄峰!”
薛应挽道:“我下次和师兄说说,让你也能随意进出。”
“那说定了!可不许骗我,我下次……下次,也给你带酒喝……我还知道山下不少好吃的糕点,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喜欢,”薛应挽道,“你送的都喜欢。”
他扶着争衡一路下山,本想着天色已晚,要不还是送回弟子居舍,只到半途,却看到了山腰上一个伫立的人影。
薛应挽一眼便认出了越辞。
那双幽邃的眼瞳望着他,其中似有无数言语,最后只化作一句干哑地低唤:“挽挽……”
争衡感觉到薛应挽不走了,干脆挣脱他的手,三两步往山下走,一个踉跄踩了石头,被越辞上前半步,接下了晕乎乎的争衡。
争衡一看越辞,嘿嘿地笑:“困死我了,赶紧送我回去……”
薛应挽站在石阶高处,清透的月光从头顶落下,拉出长长一道影子,满背乌发水墨般随风泼洒。他面颊润如莹玉,目光淡然地与仰头望着他的越辞对视。
知道争衡有人相送,干脆利落转身回峰,没有留下半句言语。
越辞眼睁睁看着他离开,正想前追,争衡弓着腰,像是要往前呕吐,只得停住脚步,转而去拍扶着岩石的争衡后背。
“喝什么酒啊,又不会喝酒学人喝。”
争衡朝他脸上“呸”了一口:“你管我呢,你算哪门子东西,”眯着眼睛,好容易辨认出了眼前人模样,朗声大笑,“哦,越辞……你没事干跑来这干嘛……”
“你还是闭嘴吧。”越辞冷声。
越辞脸黑得不成样子,把人拽下了山。临走前回头望了一眼已然了无人迹的千层石阶,两侧树梢叶动,地面在月光映照下散着莹莹白光。
*
昨日那一面令他莫名心生烦躁,一夜辗转,分明已经与越辞说得清清楚楚,为何还要在深夜来凌霄峰又不声不响,难道以为这样会令他感到愧疚亦或同情?
他不喜欢别人自我感动,更不喜欢自己被当做故作深情的靶子,既然是朝华宗的大师兄,又做什么摆出那张故作落魄可怜的脸,像是别人亏欠了他。
分明该是他亏欠薛应挽千千万万遍,已经好像不计较要撇清关系,却非要像只狗一样继续凑上来眼巴巴盯着乞求一点怜悯。
他手中长剑被既明自下而上挑动,攻势又逼得人连连后退,一下惊乱,躲闪不及,被锋利的剑气切断一缕浮空发丝。
戚长昀收起剑,问道:“为何心神不宁?”
薛应挽视线东飘西移,好一会,才支支吾吾答:“没睡好。”
“因为昨夜的事?”
薛应挽一顿,反应过来:“师尊,你怎么能监视我!”
“没有,”戚长昀道,“他在凌霄峰下,阵法能感应到,这些时日一直在,只是不上峰,便不去理会。”
虽如此说,薛应挽仍旧觉着羞恼,偏过头不言语。戚长昀将他抱上后方小石桌,梳理被风吹得纷乱的发丝,薛应挽瞪着师尊,好一会,忽而低下头,贴上戚长昀嘴唇。
“……不许偷看我都在做什么。”薛应挽怪怨。
戚长昀轻轻扶着他腰间,哑声应道:“好。”
两人一时半会都没舍得分开,也贪着此处无人更加放肆大胆,薛应挽一双手臂攀着,整个身子几乎都要往前靠上戚长昀。
直到一声突兀叫喊响起:“戚师弟,你在不——”
话至半途,转成道高声惊吓的“嘶”声,薛应挽一个哆嗦,忙退开身子往殿外望,正见魏以舟捂着眼睛背过身,一只脚直往低下哆,叫喊道:“唉哟,唉哟!!做什么,做什么,光天化日呢!”
薛应挽愤而跳下石桌,推开戚长昀还握着的手腕,大步往魏以舟方向走,威胁逼问:“看到什么了?”
魏以舟赶忙摆手,吱哇乱叫:“没看到,什么也没看到!”
“那你捂眼睛干嘛?”薛应挽觉着好笑。
魏以舟拿下那只手掌,脸上表情十二分不可描述,脖子涨得粗红。
百年相处的师尊一下子和新入宗门的小师弟成为道侣,还毫无顾忌在外边就做出这种……这种事来,换谁能一下子接受?
他想骂薛应挽不要脸,目光越过肩头,看到后方替薛应挽擦剑的戚长昀,千言万语化作一声不轻不重的“呸”。
此处已算作霁尘殿后殿,寻常弟子无事不会前来,更别提魏以舟这种最怕被戚长昀抓功课的。薛应挽逗弄他开心了,这才发问:“师兄,方才叫我做什么?”
魏以舟早已转过身子,大步往外迈,咬牙道:“那个谁,点名要见你,我赶不走……话我可带到了,你自己看着办!”
魏以舟口中所言“那个谁”究竟是谁自不必多说,薛应挽莫名有些心虚,唤了一声:“师尊。”
“嗯。”
“我可没有和他私相授受。”
“我知道。”
“那我要去见他吗?”
“随你。”
“师尊不生气?”
“不会,”戚长昀道,“我不会干涉你任何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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