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猛地哆嗦了一下,火速收回了被子里,可已经晚了。一个细细的声音在黑暗中响了起来,她问:“你干什么呢?”
周杰森猛地吞了一口口水,月光下,他已经看到方菲转过头来,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正直直地盯着他。
说来也奇,这完全是恐怖片的场景,周杰森觉得自己明明胆子不大,这时候应该已经要吓得两眼一翻昏过去了,但大脑竟然还出奇地冷静。
虽然心跳已经直线加速,他嘴上却还能镇定地找个借口:“你睡得太安静了,我怕你呼吸骤停……”
方菲的头转了回去。
周杰森松了口气,他告诉自己别再七想八想的,赶紧睡吧,但是下一刻,方菲又用那种幽幽的调子说:“杰森,我真没想到你忘得这么干净。”
她一叫周杰森的名字,周杰森就背后发毛,因为这等于每次都在提醒他这段婚姻的虚假。因为他真名根本就不叫周杰森。
周杰森僵硬地躺在床上,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应答。
方菲的声线很温柔,甚至她的语气带着一种淡淡的忧伤,如果换在别处,周杰森或许会觉得她是个丁香一样的姑娘。①
但在漆黑一片的房间里,在冷森森的惨白月光中,和她盖着同一床被子,周杰森只觉得心口里寒气飕飕往外冒。
他竭尽全力控制自己不要发抖,因为方菲的手已经从被子里探了过来。
细长的指尖摸索着,探过他的手掌,覆上他冒着冷汗的手心,与他十指紧扣。
那只手只有微微的温度,肤感不算细腻,却很光滑,和他刚才摸到的触感一模一样。最要命的是,他发现这只手和正常人的皮肤不同,并不会触手生温。
这触感好像有点熟悉。
像什么呢?
方菲却还在用那种带着惆怅的语气,和她温柔的声线说话。
细细的嗓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她轻声细语地说:“我没想到,你连我用不用呼吸都忘了。”
虽然我忘了,但看这个结果,显然你是不用的……
现在也来不及后悔自己手贱了——他怀疑自己就算不手贱,此情此景也照样会发生,毕竟他正和一个不是人,99.99%也不用呼吸的东西躺在同一张床上!
从被她握紧的那一刻开始,周杰森感觉困意逐渐袭来。
他疑心自己要死了,但触觉还存在,其他地方不疼不痒,唯有曾经被捆过红线的那根手指木木地发冷。
这感觉……有点像白天被红线媪捆着手指头的时候。
这是周杰森脑海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很快,他无法抵抗困意的侵袭,不受控制地合上了眼睛。
“杰森,杰森?快醒醒,早饭都给你做好了。”
这是轮椅滚过地板的声音,咕噜咕噜的,有点吵。周杰森觉得有点晕乎乎的,太阳的光线晒得他眼皮发痒。
他把被子盖过头顶,不耐烦地翻了个身。
“我一大早起来炖的汤,你真的不喝吗?”
这是个细声细气的女声,听上去有点陌生。
周杰森想起了什么,他猛地一个鲤鱼打挺,想从床上蹦起来!
……没挺成功。
他感觉身体发困。不是那种困意的困,而是有点提不上力气,比如他觉得自己充分休息了一晚,应该是能做一个鲤鱼打挺的,但是没能完成这个动作。
理智逐渐回笼,他想起了昨晚的事。
轮椅咕噜咕噜滚到了床边,周杰森手脚冰凉,眼前发晕,心脏跳得突突快。
他知道这样很蠢,但是被子给他的感觉格外安全,直到一只手掀开了被子,阳光再次洒落在他脸上,让他不得不睁开眼睛面对现实的一切。
一张熟悉的、清秀的面容映入眼帘,是方菲。
她似乎心情很好,气色红润,满面笑容,扶着轮椅坐在他床前,说:“汤都炖好了,快起来喝吧。”
她这模样,周杰森哪里敢问昨天晚上的事情。他先急着摸了一下自己胳膊腿儿,确认从头到脚全须全尾,什么零部件也没少,然后又想起什么,伸出自己的左手中指细瞧。
手指中间有个圆圆的红点,摸上去有点轻微的疼。不厉害,但是有感觉。
周杰森觉得这伤口很眼熟,有点像是采指尖血时会留下的。
他几乎以为昨晚方菲要杀了他。他当时都不知道是昏过去还是睡过去了,如果她要动手,肯定是毫无反抗之力的。
但她没有这么做,而是疑似抽了一点他的血。
她是不想,还是不能?
周杰森再傻,也知道这话不能问。
他又看了床边的方菲,窗外的阳光此时落在她脸上,她耳边垂落的黑色长发泛起金色的光泽,连脸颊上细腻的绒毛都能看到。
这时候起,又怎么看怎么像人了。
起码白天她不会做什么。想到这里,周杰森很快冷静下来。
不管是不是被抽了血,反正该损失的都已经损失了,白天她应该不会再做什么。
就算有损失,也不算很大,现在胳膊腿儿都齐全,还能自如行动,周杰森决定先不打草惊蛇,稳住方菲再说。
他也不问昨晚的事了,免得再刺激她——反正到时候还可以和路玄兰亭他们打听。他都没事,另外两个人总不至于第一天就挂了吧?
此时此刻,荆白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中指指尖那个圆形的红点。
显然,这是个伤口,但已经挤不出血,说明已经过去好一阵了。
昨晚发生的不止这一件事。睡觉之前,没找到第二床被子,白恒一透露前一天已经找过了,他便顺势问白恒一:“我们俩之前不睡一起吗?”
白恒一说:“当然睡一起,只是一床被子两个人盖,容易着凉。”
说到后半句时,他停顿了许久,像是想起了什么。
荆白提出问题虽然是为了试探他,但见他想着想着眉头紧锁起来,手从额头移到了眼睛上,疑心自己刺激到他,又开始眼睛不舒服,正要开口说“你别想了”,白恒一忽然转过头,反问:“路玄,你真的什么都没想起来吗?”
他这句话倒把荆白问住了。
荆白有些愕然地说:“想起来什么?”
白恒一抿了抿嘴唇,他的神色变得复杂起来:“昨天我们来的时候,先提出要找另一床被子的人是我。也是你告诉我柜子是空的。”
荆白对这段对话毫无记忆,更不知真假。但他相信白恒一没有对他说谎,也不想隐瞒他,于是如实回答:“我确实不记得。”
白恒一英挺的眉宇间露出几分无奈之色。这段对话应该不触及禁忌,于是他继续说:“你当时还问我,为什么要找别的被子,是不想和你一起睡吗?”
这下轮到荆白皱眉了。按白恒一的说法,昨天进村时他的状态正常,没失忆。他不太能想象这种不确定的、患得患失的语气出现在自己身上。
出现在一对结婚一周年、感情和睦的新婚伴侣身上,也不太合理。
白恒一说:“我当时就是这么回答你的。刚进房子的时候,你让我熟悉房子,领着我走了好几遍,这床我当时就摸过,不算很大。以我们俩的身高,一床被子可能不够睡,怕你不小心着凉。”
荆白下意识地问:“那我当时怎么说的?”
白恒一叹了口气,说:“你半天没说话。然后说,不会着凉的。你会保护我,不会抢我被子的。”
荆白露出思索的表情。
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说“被子足够两个人盖”或者说“睡相很好”么?上升到“保护”未免和语境不符。还是说,当时的自己其实意有所指?
白恒一说完,幽幽道:“还说保护我呢,今天早上起来,你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结婚这事儿也忘得一干二净。男人的嘴……”
第272章 阴缘线
荆白:“……”
虽然看不见他的眼睛,但是白恒一从脸到神情都显得十分幽怨,看得荆白一时语塞。
这忆失得一干二净,他还真不知道昨天的自己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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