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萝与孟丁齐齐应声。
孟庙最后看了看孟彰内室的位置,转身往外走。
走到大门处时候,几个佝偻着身体的老人出现在他的身侧。
孟庙站定身体,躬身郑重向这几位老人行礼而拜。
“阿彰就拜托给诸位了。烦请诸位多加小心。”
其中一位老人抬手,虚虚扶起孟庙。
“你且去,这里有我们守着,即便是司马氏,也别想强闯。”
其他几位老人也都颌首。
孟庙松了一口气。
他所以能够这样轻松地离开玉润院,并不真是因为他觉得只凭青萝、孟丁两个执掌孟府禁制,就能拦得下那些别有用心的恶人。
他真正的仰仗,是这几位老人。
他再一礼,转身走过侧门,上了已经等在那里的马车。
见得上车的是孟庙,而不是孟彰,车夫也是愣了一愣。
“去太学。”
车厢里传出来的声音拉回了车夫的心神,车夫一甩马鞭,驱使着马匹往太学去。
太学里,罗学监见到来访的孟庙,也很有些紧张。
不等孟庙说话,罗学监先就抬手扶住他,问:“可是孟彰发生了什么事?”
“并不是。”孟庙摇头,他斟酌着语言,对罗学监道,“但我这一趟,确实是来为阿彰告假的。”
罗学监细看孟庙的脸色,却有些糊涂,便问道:“原因呢?原因是什么?”
孟庙微微吸了一口气,说道:“阿彰昨日入修行阴域修行,今日晨早都尚未出来,我怀疑他正在破境。”
破境……
听到这个词,罗学监先是怔了怔,去后才反应过来。
第82章
“破境……”罗学监道,“原是如此,我观孟彰气机,觉得也大抵是就在这几日了。”
罗学监话语中很有些叹息。
孟彰身上有遮掩的法宝,即便是罗学监,在没有着意探查的情况下,也不能真正确定孟彰的情况,所以他还真是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的。
他很快收拾心情道:“此事我已知晓,会帮孟彰告知学府,告知童子学诸位先生的。”
孟庙松了口气。
罗学监想了想,随手从小阴域中取出一道传讯符来交予孟庙。
“下次,孟郎君也不必特意从府邸里过来跑一趟,只用符箓通传我一声便是。”
孟庙将这传讯符接过。
“多谢学监。”
罗学监点点头,忽然又沉吟着开口道:“孟彰是我太学的生员,他顺利破境,还是跨越大境界破境,在我太学这边也会有相应的赠予。待他出关后,可以让他过来找我。”
孟庙点头应了,又谢过罗学监一回,才告辞离开。
看着孟庙远去的背影出神一回,罗学监也跟着站起,往张学监那里去。
孟彰破境这件事情,说起来不是什么大事,但因为各方对孟彰的重视,这件事情便陡然多了些许份量。
他得去知会张学监一声,同时,也好为孟彰在学里争取些更好的东西。
孟彰到底也算是他的学生,不是?
童子学里,在西厢房处等了一阵的顾旦才得到了罗学监的传话。
顾旦先是一喜,旋即又怔了怔:‘这就破境了啊……’
他没有言语,旁边的其他太学书童也不知道他为的什么没有动作,却不好多问,只看得他一眼,便各自收回目光了。
顾旦静默少顷,又自笑了起来。
‘这是好事。’
他低头,继续细细品读着手中的书典。
童子学西厢房处一时还算是风平浪静,但正房位置的学舍里,诸位小郎君小女郎却是忍耐不住,连连往学舍唯一空荡荡的座席处投去目光。
再一次收回视线,王绅看向两侧的谢礼和庾筱,传音道:“你们知道……孟彰他今日为什么没有来吗?”
谢礼和庾筱目光一个碰撞。
“不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谢礼道,“昨日到今日,也未听闻有什么风声传出。”
庾筱点头,但她沉吟少顷,忽然道:“有没有一个可能……”
“什么?”王绅和谢礼齐齐转眼看向了她。
看着从东厢房那边往正房这处走来的授课先生,庾筱将最后半句话说完。
“孟彰他闭关了?”
王绅和谢礼被庾筱这么一点,也都想到了什么。
“你是说?”
“孟彰他正在破境?”
谢礼和王绅说话时候,神色也很有些怔忪。
作为跟孟彰站在相似起点,甚至是坐拥比他更优越的修行条件的小郎君、小女郎,谢礼、王绅和庾筱他们,才更清楚孟彰这个修行进度的可怖。
庾筱颌首,并不说话。
也不需要她来多说什么,上首那位先生面对他们后面空着的那个座席的平静,便已经是一个证明了。
“昨日我们才讲过《礼记》的几篇文章,今日,我们来讲一讲《春秋》,尔等且将《春秋》取出,听我细说……”
先生在上首说话,王绅、谢礼、庾筱等一众已经猜到了真相的小郎君、小女郎们看似认真听讲,实则都有些发愣。
上首的先生并不是全无所觉,但他目光扫落下去,看见这些小郎君、小女郎们反应略有些迟缓的眼眸,无言一瞬,也只能沉默。
相比起他们这些先生来,作为孟彰同窗、与孟彰条件相近却被远远丢在后头的小郎君小女郎们,才更加难以整理心情吧。
先生暗自慨叹,继续给这些小郎君小女郎们讲课。
待到先生收拢书典,团手带着走了,整个童子学学舍里也仍然鸦雀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王绅听到侧旁谢礼的声音,他在问他:“阿绅,你还有多久……到化气境界圆满?”
王绅转眼,看向望来的小郎君。
王、谢两家嫡支小郎君默然对视。
“……我不知道。”王绅最后回答道,顿了一顿,他才继续道,“我自生来饮食的都是诸般灵物。”
从初初降生时候的灵兽乳,到五六个月大时候掺入种种玉露的琼浆液,再到后来进食的灵谷灵米、灵兽肉,稍年长些的时候,他在阿父阿母的看管下进行药浴……
他几乎就没有吃用过凡谷杂粮,也一直在受用着世家高门最顶尖的栽培。
可饶是如此精细饮食、精心调养呵护,他也是在八岁时候,才正式在阿母的指引下开始进行养精的修炼。
八岁养精,三月后养精完满,又半年炼精完满,如果一切没有出错,按部就班地来,他理应能在将近十岁时候化气圆满……
但是,他成了阴灵。
从他成为阴灵到如今已经将近有三年了。这三年间里,他也在领受着阴世琅琊王氏的种种修行资粮,可仍然,迟迟无法感应到属于化气圆满的灵机。
他被困在了原地,正苦苦等候着那一线灵机的降临。
他以为自己这样的,应该是整个阴世天地里各个阴灵的常态了。
他也以为自己可以习惯,但等孟彰有可能完成化气境界的修行,破入下一大阶段的消息传来时候,他才惊觉……
他并不似他曾经以为的那样平静。
明悟的那一顷刻间,王绅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幕幕影像。
那是他阿父阿母痛心至极、可惜至极的眼神;那是他阿母死死牵着他肿胀的尸身时候掰都掰不开的手;那更是他阿父阿母无奈的叹息。
“……阿绅他往后,该怎么办啊?”
谢礼、庾筱也都是沉默。
王绅心里不平静,他们又好得到哪里去?
他们与王绅的处境及遭遇都是差不多的,王绅的痛心悔恨,他们也都有。
“如果我活着的时候,不那么粗心大意……”
“如果我活着的时候,能更谨慎小心些,不落入那些恶人的算计……”
无言地悔恨着的,又岂止是王绅、谢礼、庾筱这三个小郎君小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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