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打误撞,摄像头对准了我的身后,正巧照到了昨晚上那个中年男人。
他原本在骂骂咧咧理货,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直起身,犹豫了片刻之后就朝马路对面走来,屏幕里他的身影越来越近。当他走到马路中间时,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像见了鬼一样,又青又白,脚步瞬间停住,斥骂一声“操!”
紧接着手机里传来我的一声低呼,视频天旋地转,手机落在了地上。是我被他这声吓到,手机摔了没拿住。
短短一瞬,我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
拉着进度条返回,反反复复把手机掉落的那几秒回放,然后在某个节点按下暂停。
手机掉落时,照到了人偶的脸,短短一秒的画面。
人偶亲着我,但是眼睛却死死望向别处,那个方向……只有那个男人。
所有他是看到了人偶的样子才会骂出来吗?
我摸着屏幕里人偶的脸。
它的那对眼珠墨黑中带着深蓝,是很漂亮的颜色,可是屏幕中,它的眼珠在灯光光影下呈现出一种近乎妖冶的颜色,明明是个连情绪都没有的物品,这个阴骘森寒的眼神却像极了某种意味分明的警告。
它的样子有些陌生。是光线问题吧?
我狐疑地拧起眉头,心脏无缘无故开始突突狂跳。
……它平时,也是这样的表情吗?
第9章 “南藜好乖。”
叩叩!
就在我盯着屏幕沉思时,一阵敲击玻璃的声响突兀从公司大门方向传来。
我循声望过去,隐隐看到一个人影站在大门边上,他站的位置恰好背光,我一时间没看清楚他的脸,不得不眯起眼睛,当我眼睛终于适应光线,认出那张脸属于谁之后,双眼猝然大睁,噌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动作过大,椅子摔在了地上,砰一声巨响。
谁能想到,上一秒还在我手机屏幕里的人,下一秒居然就这么正大光明地出现在我面前!
我惊恐地瞪着他,两秒过后,迟钝地察觉到这并不是我的人偶,而是……真正的梁枝庭。
我的反应太过夸张,梁枝庭也被我这模样吓了一跳,缓缓放下了敲击玻璃的指节,顿了顿,轻声问道:“抱歉,吓到你了吗?”
办公室里只有我一个,他当然只会是在和我说话。
我摇摇头,问起他来这里的原因:“你来这里是?”
梁枝庭道:“我来找你。”
“……”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找我,找我干什么?
他道歉道过了,饭也请我吃过了,连微信都加了,特意朋友圈把我屏蔽,这不就是代表他只想我做他列表里一个普通的过客,并不想我和他有太多牵扯吗。为什么现在还要过来?
难道是我想错了?他说的“下次再约”是真的有下次?屏蔽我这个不熟的人也只不过是一个正常的举动?
是我太小人之心了?
许是我的沉默让他不安,他喊了一声我的名字:“南藜。”
我被他这一叫叫回了神志,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开口:“……什么事?”
声音和蚊子差不多,不过梁枝庭还是听见了。
他对我扬起一抹笑容:“你能出来一下吗?”
我把手机锁屏放好,朝他走了过去,怕自己离得太近会让他不舒服,便规规矩矩在他面前一米远的地方站定,等着他说话。
他却仿佛觉得这距离太远了些,抬脚往我这儿走了一步,我俩的距离瞬间拉近了不少。他问道:“你吃饭了吗?这个点你怎么一个人待在办公室里?”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关心,我的大脑霎时一片空白,讷讷回道:“我……不太饿。”
“不吃饭可不行,可不能为了工作不要健康,长此以往会把身体弄垮的。”
他在关心我……
嘴角止不住地翘起,又怕被他瞧见,不得不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知道了,我待会儿去便利店买……饭团。”
“那我陪你一起吧,正好我也没吃,本来就是想找你一起吃午饭的。”
这是我从未设想过的回答,懵然抬起头,对上了梁枝庭温柔和善的笑颜。
我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争分夺秒地用目光将他的脸一寸一寸描摹过去。
幸运之神终于愿意降临在我身上了吗?
这两天发生的好事次数比我前二十年加起来都要多,脚底下踩着云朵一样飘飘欲仙,进电梯的时候,满电梯厢里都是他身上浅淡好闻的香水味。
我悄悄深吸了几口气,憋住,想让这味道在我身体里多停留一会儿,如果条件允许,最好能凿刻进我的骨子里,我心甘情愿溺死在其中。
休息时间便利店里人很多,进店后我自觉和梁枝庭分开,装作和他不是一路的样子,我在外面的形象口碑都不好,梁枝庭和我恰恰相反,我担心自己和他站一起会让他的形象大打折扣。
我默默低头站在货架前挑选食物,高高竖着耳朵去听身后的动静。
有不少人在和梁枝庭打招呼。
人缘真好啊,不愧是他。
心里默默为他高兴骄傲时,面前窄小有限的方寸视野里突然蹦出一瓶酸奶,小小的白色瓶身被梁枝庭握在手里,他问我:“这个新出的味道很不错,你要喝吗?”
明明我都刻意在和他保持距离了,他却没事人一样主动凑过来和我搭话,好像一点都不嫌弃我。
指尖发麻,胸腔肺腑里弥漫上一股暖流。
我不爱喝酸奶,但这种情况下我哪能拒绝得了他,便点了点头。
“好。”
他顺手抢过我手里挑选好的饭团,随后就拿着酸奶一起结账去了。
我听到收银员在问他什么,视线还往我这边瞟了瞟,梁枝庭也跟着看了我一眼,笑着给收银员回了句话。
想都不用想,收银员一定也是在问他,为什么要和我这种人有交集。
我也很好奇。
所以我问他了。
“为什么,和我?”
我和他在一楼室外的休息区找了张桌子坐下了,头顶上是浅棕色的遮阳伞。
他正从袋子里挑出那瓶冰镇的酸奶递给我,听到我这奇怪的问句先是愣了下,似乎在尝试理解我的意思,他很聪明,几秒过后就明白过来了,想也没想地回复我:“我们不是朋友吗?”
……
朋友?
我和他算什么朋友?
因为一颗篮球,我暗地里窥伺他长达六年,他的举手之劳让我刻骨铭心,但他自己却压根不记得这件稀松平常的小事,不记得我这个人,自然也不会知道我和他上的是同一所大学,甚至还参加过同一个社团。
从他的角度来讲,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那家咖啡店里,他误撞到我溅了一身咖啡,仅此而已的交情。算起来,他才认识我不过两天。
这就能算是朋友了吗?
受欢迎的人是这样交朋友的?
从小到大我亲情淡薄,脾气古怪无法和别人正常沟通,总是惹人厌嫌,所以一个朋友也交不到。我无法衡量朋友的标准,但是梁枝庭是正常人,甚至还是很受欢迎的正常人,他说的,总不会有错。
他说我们是朋友,那我和他应该就是朋友了。
他不会嫌弃我。
不会露出和旁人一样看我如看垃圾的丑恶目光。
他果然很完美,和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他帮我结账,还给我买了一盒叉烧盒饭,贴心地给我拆筷子:“大男人光吃饭团怎么吃得饱?你太瘦了些,要多吃点。”
这种旁人习以为常的简单关怀对我而言是前所未有的待遇,我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问过我穿不穿得暖,吃不吃得饱。
梁枝庭是第一个……他总是第一个。
我想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他的存在对我而言究竟是什么意义。
鼻子发酸,即便不太饿,我也强撑着把面前的盒饭全吃下肚,一粒米都没剩下。
这顿饭的分量对我而言太多,全部吃完的代价难以承受,满满当当的米粒撑到喉口,胃下一秒就要被挤爆炸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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