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郁飞尘, 他的态度异常彬彬有礼, 温顺得堪称谦恭。
只是背对着这人的时候,郁飞尘总能感到他用一种狂热的目光在注视着自己。
郁飞尘没理021。
这种情况出现过很多次, 在乐园有一些雇主会反复地雇佣他进入副本,然后全程用这样的目光盯着他,对此, 他什么都不会做, 因为最多两三个副本过后, 雇主就会发现自己账面上已经没有任何钱可以雇人了。
郁飞尘来到那扇雕刻着大剑的门前, 他没有先拿出钥匙,而是借光端详着那把剑,确认它正是壁画里, 国王的武士常常背着的那一把。
一种微妙的对应。
雕刻酒杯的门后却没有酒杯的踪影。所有献上杯状器皿的臣民都被处死,壁画中反而描绘了大剑的来龙去脉。
021用严谨的语调说:“可以推断,在这扇门里我们将看到酒杯的故事了。”
郁飞尘依旧并无回应, 仿佛那只是一团空气。021的脸上却没有露出任何不虞的表情,而是保持着略带腼腆的姿态微低下头:“您不需要回应我。”
郁飞尘面上看不出任何神情, 他拿出那枚安菲从国王身上取下的钥匙,插进爬满锈迹的铜锁中。锈迹与锈迹摩擦, 钥匙进入的过程格外滞涩缓慢, 只在触底的那一刻发出一声格外轻灵的咔哒声。钥匙是正确的。
铜锁上刻着一句话。
“开启者永受诅咒。”
尘封的墓道大门缓缓开启。幽红的光芒亮起, 墓道里每隔一段距离, 左右墙壁上都有暗红灯盏, 像一对对蛰伏在黑暗中的眼睛,使整条墓道都弥漫着不祥的血色。
追兵的脚步声近了,郁飞尘回身掩上大门,插上门闩。
门掩上的一瞬间,似乎有喟叹般、断断续续的声音从墓道最深处传出。
“过来……”
“来我这里……”
“小心……”
与此同时的一刻,郁飞尘忽然绷紧身体向前方跃起,刹那间冲过几步,离开了这片区域!
墓道的天花板颤抖,数十块落石自暗处的机关里滚下,轰然砸在他们方才站立着的地面上!021跟在郁飞尘身后,堪堪躲过。再晚一秒,他这副身躯恐怕就成了落石下的烂泥。
躲过落石,郁飞尘感受着脚下砖石那微妙的触感。平平无奇的地面下有堪称精巧的设置,一旦有外人进入便触动机括,被落石杀死。但机关已在长久的岁月中老化,只要不在同一地点持续停留,落石就不会被触发。
他脚步不停,在墓道中行走。空气中弥漫着火油的气息,浓郁得几乎凝固,此时只需点起一小簇火苗,空气就会燃烧成一片火海。
墓道中的种种,无不昭示着此地不欢迎他们到来,正如铜锁上“开启者永受诅咒”的铭文。比起君主所在的那座无数臣民来朝的陵寝,此地更像是一座有死者长眠的坟墓。
鬼魅的、沙哑的声音又响起:“往前走,不要回看……”
没有追溯那声音的来处,能在墓道里发出声音的,总不会是活人就是。
郁飞尘没回看,而是在昏暗的血光下努力辨认着墓道中的壁画——
这画竟然和另一道门后的接上了。第一幅壁画绘制着盛会结束后,君主在城门送别客人的场景。客商和使臣们满载而归,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君主脸上亦有平易近人的神色,武士依旧抱持大剑随侍在君主身后。
落石反而挡住了追兵的脚步,入口处传来撬动落石的声音。继续往前,壁画上,客人们各自踏上回往的道路,走向一望无际的地平线。
这幅壁画的构图格外独特,以至于潮水般的归客不像是画面的焦点,反而那条地平线才是。
下一幅,原本空无一物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队人马。他人都在离开都城,这一行人却快马加鞭朝都城赶去,像是迟到一般。
是迟到了,接下来的壁画上,他们终于抵达城门,为首之人单膝下跪向国王献上一只盒子,其余客人都停下离开的脚步看向这边,张望那件礼物。这一张,画面的焦点无疑是那只精美的象牙雕盒。
武士接过雕盒,呈递给君主。君主将其打开——
背后,鲜红的影子一闪而过,鲜红士兵越过落石追过来了,为数众多,脚步杂乱。
前方恰是一个拐角处,火油的味道淡了一些。
郁飞尘擦燃一根火柴往后方抛去!
烈火在墓道中轰然烧起,火舌疯狂卷向他来时的方向,将鲜红士兵尽数吞没。
至于始作俑者本人,已经转进了另一道安全的走廊。
昏暗中前行一段,正前方是一堵高墙,暗红色灯盏环绕着一幅巨型壁画,赫然是那盒中之物的特写。
象牙精雕的盒中平铺着耀眼的绸缎,无数珍宝堆放在盒中。剔透的宝石,熠熠生辉的珍珠,打磨成神秘符号的钻石饰物,华美之物堆积,都是在拱卫着最中央的物体。
那是一盏黄金圣杯。高脚,造型奇异而神圣,暗刻着复杂的花纹,镶嵌以血红、深蓝、绿与紫的宝石。一切细节都纤毫毕现——这画如此巨大,显得那杯器愈发神圣,而站在画前的人变得渺小。又是宗教式的手法。另一扇门后也有一幅这样的壁画,描绘武士手捧大剑向君主效忠的情形。
倒不难认出,这正是那扇门上的杯子。
镶嵌圣杯的门后。
目视着021的身影鬼魅般随着郁飞尘消失,安菲脸上浮现莫测的神情。
“觊觎他人之物,不算是良好的德行。”他微笑说,“你们说呢?”
两条剥皮恶犬忙于摇着尾巴向他示好,并未做出有效的回答。
舞会已经结束,接下来是盛大的夜宴,应当宾主尽欢。
安菲用一件黑披风遮挡了白袍避开君主那些搜寻他的耳目,在剥皮犬的带领下穿过宴会厅,来到后方的回廊。一个连酒杯都没有的宴会没什么值得参加的。但杯子究竟在哪里?
直到此时,君主的目光还阴沉着在厅内不断逡巡,使客人们也噤若寒蝉。
“他真的很讨厌我。”安菲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不同于墓道、宴舞厅,后方是更加私人的区域,不为访客所设,是君主日常生活的私人领地。
“我来过这里吗?”安菲轻声自言自语,“还是说,国王的宫殿总是会建造成这样?”
剥皮犬听不懂安菲在说什么,但能听到主人说话的声音已足够让它们欢欣雀跃。它们兴奋地望向安菲的方向——
那高高在上的金发主人此时竟是闭着眼的。他没有睁眼视物,却还能毫无障碍地在回廊间穿行。剥皮犬的尾巴摇得更欢快了。
圆形的长廊连接着议事厅、花园、战利品的陈列室……
再往前会有一座喷泉,喷泉后,又会是一座花园。王宫的园丁和仆人们总是精心照顾园中的草木,遵循最苛刻的准则,确保君主连一片枯叶和一根斜出的纸条都看不到。事实上,君主并不会在意这些。
安菲睁开了眼睛,他走在喷泉旁卵石路的最中央,不靠左,也不靠右——他平静地继续往前走去,来到花园的边缘。
一个莫名的动作,他忽然向后回头,看着那座已枯涸的泉池。
他走过去。剥皮犬跟上。
雪白衣袍的少年身影在喷泉池边俯下,看着池中的卵石。厚重的尘土已在堆积的卵石上生根,潮湿的空气催生苍绿的、铜锈色的苔藓。
安菲跨过去,来到泉池的中央,那是一座卵石堆积而成的小型假山。
目光在那里停留了很久,他伸出手,探向假山下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角落的外表和布满苔藓的周围卵石别无二致。
他手指却向下勾住什么,向上抬起——
苔藓之下,卵石之中,他竟然拿起了一个杯状的器物,有两个手掌那样大小,看起来沉甸甸。
手指拂去黏结的泥土,黄金质地的杯身逐渐显露,灯火下,它的表面并不璀璨,其上镶嵌的各色宝石也黯淡无光。
细细擦拭着其上的污迹,杯身的纹路看似是图案实则是文字。安菲看着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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