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怀月原本以为这位花公子的粘人程度,可能顶多与大外甥差不多,但眼下根据司危的反应来看,似乎二者段位不可同日而语?
那这尊神人可太适合在吵架时搬出来了!
于是凤怀月叉腰道:“你再打我,我就驾船去找他!”
彭循恰好路过,大吃一惊,立刻仗义执言地插话:“瞻明仙主,你怎么能打人呢!”又转身拉着凤怀月关心:“打哪儿了?”
“……没,我就随口一说。”凤怀月清清嗓子,小孩子家家的,这些事不要乱听。
第87章
凤怀月发现, 同样是不想让自己做某件事,不同的人所采取的方式也不同。溟沉是选择含糊其辞地编造一些谎言,将司危与仙督府一众人描述得面目全非,好让自己心生退意, 而司危则是并不吝于承认花端端的风流与才情, 就像他也从来就不吝于表达出内心那些本该十分隐秘的情感,爱也浓烈, 恨也浓烈, 蛮横无理更浓烈。
凤怀月抱怨:“要打断人家的腿, 怎么你看起来倒还一脸吃亏。”
但没办法,瞻明仙主就是这么霸道无理。
阴海都。
楼老板的横死, 使这座海岛难得平静了一段时日,因为大家忽然就意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位新登岛的小都主,似乎不仅仅是都主用来对付司危的一把剑。
“楼老板, 那可是都主的心腹。”
“心腹又如何, 该死还是得死。”
“惨死,脖子都断了。”
挂在美人楼高处的那具尸体已经呈脱水之相, 随风飘来飘去时, 就像是明晃晃在打都主的脸——阴海都绝大多数人都是这么想的。他们认定在不久的将来,在那座无根巨塔中, 定会发生一场兄弟阋墙的恶战。
人人都在等着看好戏,这里是不存在哪怕一丝忠诚的, 也无人在意都主宝座上坐的究竟是哥哥还是弟弟, 他们甚至暗暗希望这件事的最终结果是两败俱伤, 本来嘛, 阴海都, 极乐之地,要什么都主?
所有人都在有意无意地注视着那座塔。
但那座塔却偏偏风平浪静极了。
溟決将一切事物都交给溟沉之后,便只身进入了巨塔最底层。溟沉也并没有趁机做些什么,在一天中的绝大多数时间里,他都会坐在巨塔顶端,俯瞰着整座纸醉金迷的岛,以及那些不断出港进港的黑色商船。
在它面前,摆着一个打开的木匣,里头装着一副完好无损的灵骨,如玉一般光泽莹润。他曾经以为这样就能彻底将凤怀月的踪迹隐没于世间,但现实却并不如愿,早知如此,还不如不换。
溟決那时也在那处黑医馆当中,他看着瘫在床上的弟弟,提议道:“等换完灵骨后,你可以带着他一起回阴海都。”
溟沉粗喘着拒绝:“不。”
溟決皱眉:“你在枯爪城——”
“不去!”溟沉高声打断,强撑着坐起来,“他不会喜欢哪里。”
不会喜欢,也太引人注目。溟沉对司危的恐惧情绪,在那间昏暗的医馆里到累积飙升到了顶峰,他的确可以带着凤怀月登岛,但却无法使他一直安安分分地待在塔中,而只要有一点,哪怕只是一点消息传出去,司危都一定会来。
溟沉自言自语道:“我要带他远走高飞。”
溟決虽面露不悦,却也知道,自己并不能拦,于是说:“好,随你。”
管事踩着夕阳的余晖,也登上了巨塔的塔顶。溟沉从回忆中惊醒,将木匣重重合上。一条巨大的蟒蛇立刻“嘶嘶”吐着信子游了过来,它张开巨口,将木匣吞入腹中,然后又安静地盘回了原处。
海的另一头。
一艘堆满鲜花的小船正在破浪而行。
锦衣公子尚不知自己即将被人打断腿,还在颇有雅兴地盘坐抚琴,声音如仙乐飘飘,一路由风送往浓雾深处。彭循听到之后,伸手一推长愿:“喂,有琴声,是你梦中的音律吗?”
“不是,不是。”长愿嫌弃,“这琴声也太热闹了。”
凤怀月也竖起了耳朵:“咦?”
余回放下手中茶盏:“怎么,觉得熟悉?”
凤怀月犹豫道:“好像听过,又好像没听过。”
余回鼓励他:“再想想。”
那就再想想。凤怀月凝神细听,越听越觉得,确实是有些熟悉的,而且与这热闹的琴声一道出现的,应该还有满山花海,以及……一声惨叫?
他被自己脑子里忽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
琴声在此时戛然而止!
彭循将脑袋伸进来,奇怪道:“不知道为什么,瞻明仙主刚刚忽然就黑风煞气地冲了出去,速度快得好似一阵风。”
凤怀月:“欸?”
白雾深处,花船倾覆,落汤鸡一样的花端端正在抱着船体鬼叫救命。司危懒得与他多言,直接将人从领子上拎起来,挥袖一扫,花船立刻随风飞起,在空中“哗啦啦”倒干了船舱中的水,而后又“哗啦”一声落回海面。
花端端像海豹一样开始鼓掌,虽然狼狈,但并不影响赞美,数百年不见,瞻明仙主的修为真是愈发神鬼莫测,佩服佩服。
司危从鼻子里挤出一个“哼”,正欲将这烦人精丢回船上,一波送到天尽头,身后却忽然传来一声呵斥:“你这是在做什么!”
花端端垂直下落,“砰”,一屁股坐回了船上。
司危发问:“是让你来的?”
凤怀月道:“你都要打断别人的腿了,我还不能来看?”
花端端提出意见,你不该来看,而该来劝。
此时在场三人全部顶着易容符,凤怀月还记不得往事,按理来说大家应当很陌生才对,但这并不影响花端端在说完话后,立刻热泪盈眶,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前抱住凤怀月,感情充沛道:“阿鸾,我好想你!”
司危勃然大怒:“放肆!”
花端端扯住凤怀月的衣袖,火速猫着腰躲到他身后。凤怀月挣又挣不开,只能张开手臂将人挡住。余回御剑姗姗来迟,站在司危身侧,道:“你有没有觉得,阿鸾已经把这套护他躲你的动作刻在了骨子里?看着行云流水。”
司危越发不满,一剑将黏不拉几的花端端强行敲走:“你见他时怎么不躲,就由着抱?”
凤怀月手一摊:“因为你动不动就在我耳边骂他。”
骂的时候,顺便还要再斤斤计较一番往事。所以自己就知道了,这位花端端花公子,曾经是月川谷的座上宾,与自己同吃同眠同游,关系亲近得很,既如此,那眼下就是故人重逢,还躲什么?
花端端持续落泪,看起来简直像是要冲走脸上的易容。他当年也在斩杀枯骨凶妖时受了重伤,于冰室之中一躺就是百余年,好不容易出关,却又听闻凤怀月已殒命的噩耗,心中悲痛难耐,实在不愿相信,于是蓬头垢面一路前往枯爪城——
“阿鸾!”他涕泪横流地扒拉着一堆骷髅架子,直到最后白眼一翻,活活哭晕。
醒来时,人已经回到了长安城。
花端端握着凤怀月的手,诉苦道:“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可能是悲伤过度,也失忆了吧。”
司危用看绝世蠢货的眼神看他。
他也记得那个下午,枯爪城,天地间一片濡湿的沉闷,夕阳是血色的,照着正在到处乱刨的疯子。司危曾经一度烦死了这个花端端,恨不能见一次打一次,但每每总被凤怀月拦着,现在……不会再有人拦了。
他坐在高塔顶端,静静地看着对方一边大哭一边乱挖,直到精疲力竭地昏厥。司危亲手将哭晕了的人拎回了长安城,那也是他在漫长的三百年间,唯一一次离开枯爪城。
“阿鸾。”花端端哽咽不已。
司危道:“早知如此,那阵我就该拿他喂骷髅架子。”
余回揣着手,啧,全身上下,也就只剩下了这张嘴。
在月川谷被毁后,花端端便没了寻欢作乐的心思,过上了苦修的日子,一入静室就是十余年,所以也就没能第一时间获悉昔日故友死而复生的消息。凤怀月看着海面上那艘花里胡哨的美丽小船,再看看同样穿成花里胡哨的美丽人,道:“你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在心灰意冷地苦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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