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这些纷争里,以赫拉和阿波罗为首的意见占据了主流。阿波罗执拗地埋怨起“多洛斯”,这个少年先破坏了他的祭祀盛会,在他的兄弟姐妹中引发了对自己的侮辱,又打败了赞西佩,所有的神明里,唯独他所受的难堪最多;赫拉也为了她的女儿,反对起那怪异的结合——人类与魔神的关系,毕竟是难以维系的。
雅典娜静悄悄的,反而不说话了。她看着自己的父亲,这个微不足道的时刻,她忽然想起了俄狄浦斯的事故,在命运的海面上,一切的人与神都是盲眼的行者,真相伴随着谬误,最不幸的结局,往往也是人们极力避免,做出种种徒劳挣扎之后的结果。
那少年的命运使她不安,因为他的前路空荡茫然,不在命运女神的织机上显现。她相信,她的父亲亦有同样的预感。
“父亲,你是无所不能的万神之父,告诉我,你是如何决断的?”
听见女儿的话,宙斯睁开眼睛,在他面前,众神的争论已经有了清晰指向——在赫拉与阿波罗的主张下,他们务必要求对怪异的伴侣进行处置,他们不可拆散的坚贞,同时引发了诸神的强烈好胜心。
“我会说,”宙斯沉吟着开口,“不如我们就在一边旁观,不要插手,更别阻拦,瞧瞧事情会怎样发展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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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么说,赞西佩安然无恙地离开了阿里马,谢凝总要松一口气,他和厄喀德纳的生活,也能重新回归常态了。
坦白了真相,又挑明了心意,他跟厄喀德纳的关系,正式上升到了“情侣”这一档。以前不能做的事,现在都可以做……才怪嘞!以前不能做的事,现在还是不能做。
具体事例表现为,双双表白成功之后,厄喀德纳的心情又激荡,忍不住抱着他亲了好久,分叉的蛇信差点探到他嗓子眼里。亲的时候神魂颠倒,亲完了才知道下场——谢凝的嘴唇又热又麻,很快就肿得像东成西就里的梁朝伟,摇头晃脑时,两片嘴皮子拍得噼啪有声,舌头也水肿起来,看起来严重得不得了。
当然,这已经是厄喀德纳竭力收敛剧毒,谢凝还天天使用神膏,寻常毒素已经不能对他怎么样之后的成果。
看到自己惹出的祸端,蛇魔心疼得要命,他一边给人类解毒,一边馋得骨头发痒。从前还没确定心意,必须要忍着的时候,他看多洛斯,便如饿死鬼苦盯着一块诱人的肥肉,既不能吞吃进肚,又舍不得往外吐,只好牢牢地闭紧嘴唇,把肉一会儿含在这里,一会儿叼到那里。此刻能吃了,他反倒不敢动了。
我须得找到方法,他打定主意,多洛斯就在这里,或许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却不能和他这样那样……唉唉,这怎么能行!
一想到他的人类,厄喀德纳的蛇尾就不由得酥麻起来,情毒灼热,犹如缠绵的河溪,于中空的獠牙中不竭奔涌。
但是,得想个什么办法才好呢?
厄喀德纳灵光一现,突然想到了两位非他所出的魔怪,青铜的戈耳工女妖。凡胎的美杜莎死去之后,她的两位姐姐全是长生不死的海神后裔。她们左侧身体的鲜血是致命的毒药,右侧身体的鲜血,却可以使人起死回生。
当然,哪怕戈耳工的血,也不能作为厄喀德纳的蛇毒解药,但有这么个东西,总要比没有强。
先把去找地母的首要任务放在一边,厄喀德纳全神贯注地打起了坏心眼儿。面对有翼的戈耳工,他就像一只跃跃欲试的猎犬,预备从后方无声无息地挨近这些鸟雀。
瞒着多洛斯,魔神暗中召来了他麾下的妖魔,他们受了怪物之祖的传唤,纷纷胆战心惊地来到阿里马。在岩浆与毒河的环绕下,魔怪以及他们奇形怪状的子女,眼巴巴地张望着厄喀德纳,不敢张口说话。
喀迈拉、许德拉的惨状,尚在妖魔的关系网中广泛地流传,从前许多被他们欺辱伤害过的湖神女仙,全落井下石地传诵起这个消息:这两位鼎鼎有名的大怪物,因为得罪了厄喀德纳所爱的人类,一个断头、一个折颈,没有百十年的时光,是不能好全的。
“我要你们为我取来戈耳工右侧身体的血,”厄喀德纳下令道,“并且将它装在洁净的金瓶中递给我。”
妖魔们不禁发出困惑的喃喃声。
戈耳工的好血,对魔怪自然无用,它只能当做英雄和神明的奖励。譬如雅典娜,她就曾将血液赠送给医神,尽管这昂贵的礼物为他招来了杀身之祸——宙斯震怒于他能使凡人起死回生的能力,即刻用雷霆劈死了他。
可是,厄喀德纳为什么要这血呢?
纵使心中困惑,他们却不敢对着魔神直言。领受了厄喀德纳的命令,妖魔们各自离去,他们聚集在青铜戈耳工的领地外围,穷尽所能地骚扰起原始海神的子嗣,将女妖烦得大发雷霆,犹如两只不能落地的暴躁乌鸦。
比较脆弱的人类,妖魔与妖魔之间,本就是互相狩猎的关系,他们有更多的手段去对抗戈耳工的石化神力。他们蒙住眼睛,只用灵敏的嗅觉和听力来追踪女妖的行踪,速度极快地取走了右侧身体的血液。不等凶残的戈耳工报复,魔怪便一哄而散,天上飞的、海里游的、地上跑的,全部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拿到了血!”“血!”“拿来了!”
阿里马的地宫,魔物叽叽喳喳,围拢在厄喀德纳的身前,伸出覆满鳞片、长满毛发的手爪,将金瓶递给魔神。
厄喀德纳捏着战利品,吐出黑舌,嘶嘶嗅探。这的确是能够叫人起死回生的神物,蛇魔欢喜不已,作为回报,他用自己的血,交换了同等重量的瓶子。
“很好,”他嘶嘶地说,“你们遵从了我的旨意,我理应给你们奖赏,现在退出去吧!不要在这里挤挤挨挨地喧哗,使我感到不愉快。”
吵闹的后裔走了,寂静中,厄喀德纳仔细研究着海神流传下来的血脉,调配起缓解蛇毒的药剂。
即便在地宫的另一边,谢凝仍然可以听到传来的怪异声响,好像有一百个动物园在这儿开会似的。他好奇地摸过来,却只看到厄喀德纳一个蛇,小心翼翼地团在一起,不晓得在干什么。
他想靠过去,又心有余悸,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这十来天,厄喀德纳实在过于激动,逮着机会就要缠他亲他,万一身上有哪个地方要再肿一次,谢凝可真的承受不来了。
他正在好奇地探头探脑,厄喀德纳已经完成了手头的工作,很高兴地转过来。
谢凝:“哎呀!”
厄喀德纳:“嘶嘶!”
一人一蛇,都被突然动起来的对方吓了一跳。
看到是他,厄喀德纳快活地窜上去,暂时不去想那些令他不悦的事,只专心地把多洛斯抱在手上。
“你瞧!”他说,“这是用戈耳工那神异的血液所调配的良药,纵然不能完全解除我的蛇毒,也可以叫你好受许多,使我能与你更加亲密!”
说完,厄喀德纳热切地盯住对方,他可爱的、珍贵的多洛斯。
谢凝默默盯着瓶子,在心里翻译了一下他的说法。
“戈耳工的血……戈耳工不是你的子嗣吧?”谢凝问。
厄喀德纳兴高采烈地回答:“不是呀。”
“那戈耳工怎么肯给你血呢?”谢凝问。
厄喀德纳兴高采烈地回答:“我抢来的呀。”
谢凝:“……”
“所以,”他慢慢地道,“你为了跟我……亲密,嗯,通俗点讲,上床,特地去抢了人家的血,还调配了一种药剂?”
厄喀德纳的尾巴尖甩得更起劲了,蛇魔乐呵呵地承认:“是的,正如你所说的这样!”
谢凝嘴角抽搐,他眼神复杂地注视瓶子,深吸了口气,额头的汗都快落下来了。
“你……你真的好努力,哈哈。”
——也给了我好大的压力啊,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昨天晚上该更新的!但是睡着了,就挪到这会儿了】
谢凝:*捂着被亲肿的嘴逃跑,因为太肿了,几乎可以靠着两片嘴唇飞起来* 哎哟,我要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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