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喜欢他了,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只是个随时可能会抽身离开的玩家。随意留情,未来只会伤扶烛更狠。
不如现在彻底断掉扶烛的念想。
想到这,简云台便准备活生生刨开自己的肚子,将内丹重新挖出来。只不过手腕却被人狠狠攥住,扶烛眼眸幽暗如深渊。
“你真的很坏。”垂眸看着简云台苍白的脸,与紧抿的唇。悬在眼睫上的那滴泪终于沉沉落下,砸在简云台的手腕上。
扶烛深吸一口气,他变得越来越强大,妖丹正无时不刻地在侵害简云台。若是放在其他人身上,他早已经毫不犹豫掏出内丹了,然而……目光触及简云台的脸。
扶烛却舍不得下手。
退后两步,抽长的白发失去原本的色泽,像是冻结起来的雪,洋洋洒洒铺展在身后。扶烛看着简云台,眼神中已经再也没有以往单纯的恬然。
成长总是在一瞬间达成。
他惨笑一声,脸上的笑容更不像以往般岁月静好,竟有些像崔煜的笑,如履薄冰。
“你真的很坏。”扶烛垂下眼帘,喃喃重复了一声,“但我就是喜欢你,特别喜欢你。喝了我的血,这不就是交尾吗?按照我们族群的习俗,我本来应该是你的人了。”
在简云台沉默地注视之中,扶烛再次后退了几大步,身形摇晃间竟有些站不稳。许久后才面色惨白地背过身去,向外走。
“当初定下主仆契约之时,你以一滴滴在狐尾的血,抱着我走出了深渊……”
咚咚——
咚咚——
简云台的心跳加速,他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不等他反应过来,面前的扶烛骤然间决绝地抬起手掌,化掌为刃——
噗呲。
血液飞溅,有几滴猩红的血溅到了简云台的眼尾处,顺着脸庞淌落。
狐尾掉落在地,化为白光遁入地面。
扶烛疼得嘶一声,指尖猛地蜷缩起来,又抖颤着放下。主仆契约结在狐尾处,如今他主动断尾,痛苦遭受着契约的反噬。
弯腰之际便是咳出一口血来。
“扶烛!”愣神之后,简云台面色剧变,他没有想到这只小狐狸竟然会做出这样的决绝举措。这实在是——实在是——
简云台都觉得无法表述,正当他感觉无措时,耳边突兀炸响副本背景音:
【支线任务已更新】
【STEP2:不再虚弱】
【多年前,玩家挖走了扶烛体内的妖丹,促使扶烛妖力被封。扶烛每强大一分,您就越难以压制住妖丹的妖力,同时也愈来愈虚弱。请玩家务必注意,若是妖丹被挖出,您将会叠加重伤BUFF。】
【检测到玩家简云台与契约妖兽扶烛已失去联系,主仆契约毁。】
【玩家已清除轻伤BUFF!】
【检测到内丹依然在玩家体内,玩家无须再叠加重伤BUFF。】
【恭喜玩家完成支线任务STEP2!】
“这……”简云台万万没有想到,支线任务STEP2竟然还能这样完成。不需要挖内丹叠加重伤BUFF,也可以将轻伤BUFF消除掉。
但简云台却丝毫感觉不到开心,因为这意味着本该由他来承担的痛苦,现在全部都转移到了扶烛的身上啊!
眼看着前方扶烛的身形摇摇欲坠,简云台原本都想好了必须要赶扶烛离开,但扶烛这个举措让他根深蒂固的信念微微动摇。
像是大树的根部摇晃,整个树干与树枝全部都跟着晃荡,淅淅索索的声音不断在他脑中回响,搅和的他一颗心大乱。
简云台直接追了出去。
身后的神像大震,金箔与灰尘四处游走,旧日景象重现于眼前——
圣女订婚后天下大乱,情郎含了一颗毒/药,与圣女退婚。没有什么移情别恋,也没有什么畏惧民怨,一切都只是天不遂人愿,情郎不想成为阻拦圣女前进的累赘。
恨声道:
“自此……我们恩断义绝。”
那神像高高抬起手,想要抓住什么——她想要抓住她深爱的男人。
简云台同样疾步追了出去,想要伸手抓住扶烛,这一幕仿佛与当年的旧影相重叠。圣女没能留住情郎,他也没能留住扶烛。
待他跑出地宫之时,扶烛已经不见了踪影。简云台腿软地坐倒在地,脸上只剩下一片惨白,他做错了吗?
他没有做错。
玩家与NPC本就隔着一道深深的天沟,没关系,只是心里有点儿难受而已。
林福雪就是一个血肉模糊的前例,他不能——他好不容易才从贱民区活下来,忍受了那么多的屈辱与痛苦。任何非人般的折磨都咬着牙忍了下来,他不能——
他绝对不能栽在在感情上面。
农玲玲直到这个时候才敢冒头,怯生生走到了简云台的身后。
她眼见着简云台虚弱地干咳数声,还以为后者会大哭一场。然而这个少年比他想象的要强硬许多,只是坐倒在地静默了很久。
“走吧。”
单手撑着乱石,简云台摇摇晃晃地自己站了起来,瞳色沉沉说:“还有事情没有做完,我带你去找大祭司。”
待事成,他一定要挖出内丹,将这颗内丹原原本本、完好无损的还给扶烛。
※※※
黎阳是九尾天狐一族中跑得最快的狐狸,整个族群向母神山方向赶来的时候,他嫌弃族人跑得慢,便自行加速而来。
等他找到扶烛之时,眼前的山洞漆黑一片,只有萤火虫的光亮忽闪忽灭。
借着这些微弱的光,黎阳都有些不敢认面前这位失踪已久的天狐少主了。
从前——
记忆中的少主出身显贵,在任何地方都有无数人环绕在他的身边。然而少主却很少理会人,就差把矜贵两个字写在脸上。
骄矜的天之骄子,此时正灰头土脸地蜷缩在山洞最幽深的地方,少主还是和以前一样,一伤心就把自己藏起来。
“……少主?”
黎阳小心翼翼上前一步,幼年时他一直跟随在扶烛身边,两人算是从小长到大的交情。结识了将近百年之久,自己没有半分变化,少主却像是换了一个人般。
这十年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见扶烛心死如灰般坐着一动不动,黎阳又硬着头皮说:“少主,族人来接你回家了。”
许久之后,扶烛像是才发现山洞中多了一个人,眼睫微颤时并没有看向黎阳。
他一直紧紧盯着自己的手。
掌心有一道豁口。
那是喂简云台喝血时,留下的伤。
“我不走。”扶烛将自己抱得更紧,以往这个时候总会用狐狸尾巴将自己绕住,此时狐尾已断。洞内寒气丝丝钻入他的心,将那本就千疮百孔的心浸得透凉。
“你的尾巴怎么没了?”黎阳刚刚就觉得有点不对劲,现在总算反应过来。定神感知了一下,他神情剧震,惊愕到尾声都变了调:“你、你的内丹怎么也没了?!”
扶烛垂下眼帘,唇色发白。
静默许久后,答非所问、又像是自己在和自己说话一般:“长老说喜欢一个人很痛苦,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更绝望。”
那掌心的血痕倒映在瞳孔之中,像是心脏也被豁出血肉模糊的伤痕一般,扶烛惨淡地笑了一声,“我是自愿的。”
“……!!!”记忆中的扶烛还是骄矜尊贵的天之骄子,十年不见,黎阳万万没有想到竟有人能将扶烛挫败成这个模样。
即便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黎阳还是觉得怒从心来,“是谁,是妖怪吗,还是人类?我带你去找他评评理!”
他立即上前去拉扶烛。
拉不动。
借着萤火微光一看,黎阳再度震愕地发现扶烛无声落泪,声线发紧着摇头说:“我再也不想见到他。”
“不想见他?你这是想护着他吧!”黎阳十分不理解,愤懑说:“你护着他也没有用。等族中长老来了,怎可能让你的内丹旁落在他人身上,他们定要讨回内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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