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药不能停!(37)
“水新,”水渐忽然拉住他,握住他的手腕,郑重道,“如果吸干我的内力才能让你打通任督二脉,那就这么办吧。”
水新愕然回头:“你说什么?”
水渐温然微笑道:“反正也只剩三成,有没有都无所谓。”
水新皱起眉头,眼睛里发涩,干嘛在这种他想跑路一走了之的情况下,突然这么温柔大度地对待他!
“用不着!”水新甩开水渐的手,在他惊讶的目光中,快步走开。
回到小屋里,水新拿起水渐做了一半的小马扎继续做。
锤子咚咚咚地砸在木头上,一声比声重。
水渐站在屋外,有些不知所措,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水新突然就那么厌烦他。
只听“咚”地一声响,水新突然嚎起来:“啊!!”
水渐慌忙冲进屋,看到水新正举着锤子,悲伤地看着裂成两半的小马扎。
水渐松了口气,他还以为水新的手指头被砸到了。
水新丢下锤子,郁闷地画圈圈:“我不是故意的……”
水渐当然知道他不是故意的,这屋里的东西,他看得比谁都珍贵。
水渐来到水新身边,他觉得这时候作为大师兄应该好好开导一下小师弟,想问题不要那么钻牛角。
“你不要觉得伤自尊,我并不是要把内力全部施舍给你,只是借你用用,天魔功既然能吸人内力,肯定也能吐回来,就算不能吐回来,以后你再教我怎么吸人内力,我自己吸回来也是可以的。”水渐道。
水新郁闷:“我没有觉得伤自尊啊。”
水渐问:“那你是怎么了?”
水新郁闷道:“我听说哪个魔教教主是新任的,还没来得及干什么太大的坏事,如果他还活着的话,你会怎么做?”
水渐一愣,没想到他竟然在想这事,脱口答道:“自古正邪不两立,如果他还活着,自然是人人得而诛之。”
又是“正邪不两立”!水渐的脑袋都被正道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塞满了吗?
水新不忿道:“那如果他给你解了合欢蛊毒呢?”
水渐笑了一声:“你怎么这样单纯,我杀他又不是因为我和他的私人恩怨。”
水新气鼓鼓地瞪着水渐:“那是因为什么?你不就是气他给你下合欢蛊毒嘛!”
水渐笑道:“当然不是,我知道自己中了蛊毒时,他已经坠崖身亡了。我之所以要杀他,是因为他是魔教教主,只要他在,魔教就有可能会重新集结,这样一来,必将引发无穷之患,对天下苍生不利……”
水新不耐烦地打断他:“什么天下苍生!魔教哪有那么危险!”
水渐有些不快,但仍是耐着性子给他讲魔教从西昆仑进入中原后犯下的种种恶行。
水新突然挥开水渐的手,站起来:“你不要跟我说这些!说这些有什么用!你根本没想过,魔教教主也是个人,他也不是自己想当那个教主的,是,水静的父母被魔教的人杀了,可是我……我哥也被你杀了,杀一次不够还要杀两次!!”
水新大声冲水渐吼完,红着眼睛冲出小木屋。
很久很久了,他没有这样的感觉,水渐其实根本不是喜欢他才对他好,只是想要补偿他,假惺惺地说什么全部内力给他也没关系!可是,一边说着这种自我牺牲的话,一边又毫不犹豫地说要杀了魔教教主。
难道不是水渐自己跟他说,他是魔教教主的弟弟吗?水渐说这种话的时候,难道就不会顾忌一下他的心情吗?
望着水新冲出门,水渐先是惊讶,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诛杀魔教教主,是从小灌输在他心中的一个不容置疑的目标,就像吃饭要拿筷子不能用手抓一样,问题摆在眼前只能有这么一个答案。
水渐接着就想起身追出去,但是他又停住了,他不能追,就算追上了又能说什么,难道道歉认错吗?水新已经不记得自己以前的事情了,这是多好的契机,可以把他完完全全带入正道,如果这时候对他妥协的话,他一定会继续纠缠以前那些事,那样对他自己不好,只是自讨苦吃罢了。
水渐关上门,退回屋里,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多说什么了,等到水新冷静下来,再跟他讲讲利害,他会想通的。
天色渐暗,水新仍然没有回来,水渐有些担忧,起身往河边林下寻去。
忽然一只信鸽扑棱棱飞来,在木屋上徘徊。
水渐见是门中饲养的信鸽,便招呼它飞过来,果然从爪下取出一小卷纸条。
纸条上是水静的字迹:
掌门震怒,速归。
第45章 别扭闹完
水渐立刻铺开纸条,用碳棒在后面写道:再拖两日。
水渐把鸽子放出去,陷入沉思,那句“掌门震怒”,多半是因为他们比武之事被水逸如何编造了一番,传到不怒真人那里去,如果只是编造,倒好解决,这边有大把的人证物证可以证明是水逸挑起事端,又先出手打伤同门师弟。只是,如果将不怒真人的怀疑引到水新身上……那可就不好办了。
当务之急,还是赶快找到水新,劝说他早点打通任督二脉。
水渐在谷里找了一圈都没找到水新,便来到医仙屋前,医仙老头子依然脾气暴躁,对水渐吼道,水新不在这里,让他赶紧走。
水渐这才有些着急了,水新难道出谷去了?可是这浣花天四周都是迷阵,他能跑到哪里去?不会是在掉到陷阱里去了吧?
这么一想,水渐立刻展开轻功,向谷外迷阵掠去。
水新确实是逃跑未遂,被迷阵困住了。
他在一片幽幽白光聚集的树海里坐着,他在这个地方已经转悠了一下午,眼看天黑了,又回到原来的地方。
“饿……”水新揉揉肚子,他为什么要出来折腾,乖乖呆在水渐身边的话,起码还有馕饼可以吃。
“水新!”说人人到说鬼鬼叫,只见月光下细草摇曳,蓝衣男子拨开枝条,出现在水新面前。
水新愣愣地抬头看着水渐,半晌:“我想吃鱼……”
两人穿行在树海迷阵中,水新的手被水渐紧紧握在手里,生怕他一不留神又跑丢了,而事实上,水新才舍不得跑走,他知道水渐一定能把他带出迷阵。
这种信任……好像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建立起来了,从玄正派到江南盟,仅仅一个多月的时间里。
水渐皱眉责道:“为什么自己说走就走,也不跟我打声招呼?这迷阵中有多少陷阱你知道么?”
水新垂着头。
水渐顿了一顿,道:“白天那些话,我没有多想就说出来了,是我语言唐突,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水新有些意外,他知道他为什么那样说,因为他是正道大侠,从小就被灌输了除魔卫道的概念。水新以为,水渐不会向他道歉或是承诺改正什么的。
“我……我也就是一时气恼,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这回轮到水渐意外,他回过头,月光朦胧下的小师弟面带忧郁之色,静静地垂着眼睛,青涩秀美的容貌全无一丝烟火气,也没有了平日的夸张躁动,水渐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柔软怜惜之意,缓了语气,道:“你说的没错,魔教与正道的冲突势必会牵连一些无辜的人,就像你,或是小狸姑娘这样的,你们如果生在名门世家,或拜入三大门派,未必不能成为正道侠客,受人敬仰。而我们正道,因为立场问题,而对你或小狸这样的魔教弟子赶尽杀绝,就有些无情了。现在魔教已经覆灭,许多魔教弟子改头换面隐姓埋名,就是为了继续生存下去,如果他们不做恶事,放他们一条生路也是应该的。”
水新听着水渐的话,心里舒服了一些,忍不住又问:“那……教主呢?”
水渐沉吟片刻,道:“教主……另当别论,他不仅仅是一个人,也代表魔教,所以他必须死。”
水新本来已经打算就这么过去了,听水渐如此坚持,不禁又气恼起来,正要争辩,却听水渐道:“我是玄正派的大弟子,有些话,我只能这么说,今天这么说,以后也这么说。”
水新听出他这话里别有意味,于是按下怒火,问:“如果你不是玄正派的大弟子呢?如果你只是水渐呢?”
水渐叹了口气,道:“我既然叫水渐,就只可能是玄正派的大弟子,师尊对我的深恩,无以为报。”
两人并肩走出迷阵,夜晚清凉的风吹在脸上,低处谷底的风景一览无余。
水渐道:“我说过,我最不喜欢欠人人情,因为人情是很难还清的东西,因为欠人情,两个人的关系就不能那么清晰明了了。我欠过最大的人情,就是师父的养育之恩,养育之恩大过天,我能报答师父的,只有实现他放在我身上的那些期望,成为玄正派的掌门,将我派发扬光大。”
水新听着他的豪言壮语,却听不出一丝野心,仿佛是很无奈的、不得不去这么做的一件事——可能这就是责任吧。
静谧的夜中,远远传来一两声乌鸟的鸣叫。
“那你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呢?”水新问。
水渐一笑:“我自己?”
水新道:“对,你现在不叫水渐,你叫张狗剩,学了几手武功,长得还可以,手头有点闲钱,你将来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呢?考取功名、走仕途,还是经商、坐车坐船到处跑?又或者变成一个行侠仗义的大侠、专门救人于水火之中?”
水渐沉思片刻,道:“能换个名字吗,这个很难代入。”
水新“扑哧”一声笑出来:“那就叫张某人。”
水渐点点头:“张某人,嗯,张某人学了几手武功,大概可以横扫武林大会,长得还可以,武林第一美女对他很有好感,手头有点闲钱,在江南江北买过几栋房子……”
“什么?你还在别处买过房子?你这是非法骗取福利分房!”水新撇嘴。
“嘘,是张某人,不是我,”水渐微笑道,“张某人其实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吃喝玩乐,游山玩水,把神州大陆走个遍,什么海神仙府、建木之城、开明之门,张某人都还没去过,张某人还想造一艘海船,到八荒四极去看看,那里是不是真的有巨龙镇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