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无外物的白瑰回到房间,便摘下鬓边的牡丹。只见这重瓣白牡丹清雅美丽,已是开到极盛的姿态,如此美丽,也意味着它明日就该枯黄了。
白瑰将牡丹摊在掌心,轻吹一口气,如寒风拂过,牡丹花上一瞬间凝上一层薄薄的霜。这层霜又在瞬息之间消失,化作肉眼不可见的一层薄膜,护着这朵娇花万年不腐。
他打开抽屉,拿出一个精美的玲珑珠宝盒,盒子打开,只见里头搁着珠光耀眼的一枚宝器。这是季夫人送他的传家之宝。白瑰却满不在乎地把这价值连城的宝器随手丢开,把宝盒空出来,放入那朵结霜的白牡丹,再仔细锁上。
放下花朵之后,他却听见窗棂出发生些微响动——非常细微,比风吹过还轻。
白瑰恍若未闻,仍端坐在妆台前,开始梳头宽衣。
陈昭眉从窗户潜入,迈着猫一样轻巧的步子,以捕猎者的姿态,慢慢地、无声地靠近看起来不设防的年轻公子。
白瑰缓缓解开立领的盘扣,微微昂头,露出颀长白皙又脆弱的脖子,好像引颈的白羔羊,轻而易举地吸引狩猎者的目光。
看得牙痒痒的,陈昭眉就像小猫扑人一样,从他背后扑了过去。
第32章 纪玲珑的魔咒
白瑰猝不及防地回过头,看到陈昭眉那张近在咫尺的笑脸。
却见陈昭眉已经卸下女装,回到自己原来的模样。
人长得漂亮就是有好处,即便脸靠得这么近、放得那样大,还是漂亮得不可思议。也许普通货色会因为仔细端详而露出破绽,但精致花瓷却会因为近距离的欣赏而越发令人着迷。
白瑰手指划过陈昭眉细巧的下巴,手腕挂着的念珠发出悦耳的叮咚之声。陈昭眉一把抓住念珠,挠了两下,笑道:“好家伙,你一点不吃惊,怕不是早知道我在你背后?”
白瑰答:“是。”
陈昭眉便失了两分趣味,一手撑在妆台边缘,一手把玩着白瑰腕臂上的玻璃似的念珠,说:“那你也太厉害了,我走路是没有声音的。”
白瑰道:“我也发现了,你行动像猫一样迅捷。”
陈昭眉点头:“也敌不过你反应像蜘蛛一样灵敏。”
白瑰答道:“这是一种超自然的力量,你敌不过也很正常。”
白瑰的语气好像是诚恳的,却透露出一股自己也不曾察觉的傲慢。但这傲慢又不讨人厌,反增色了他的美貌与气质,叫他更像一株引人采摘的高岭之花。
陈昭眉嗤了一声,道:“你这么厉害,怎么还会中山匪的埋伏?”
白瑰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陈昭眉指的是什么。在来京的路上,那来历不明的山匪啊……
他说:“那是小意外罢了。”
陈昭眉没想到白瑰的反应这么平淡:“你倒是好心性,遇到这样的事情也不恼恨?”
“确实不。”白瑰答。
——在他看来,山匪是他与陈昭眉重逢的“因”,所以不讨厌。
陈昭眉一屁股坐在妆台上,饶有兴致地问:“那群土匪后来怎么样了?”
白瑰回答:“家姐将她们料理了。”
白瑰对着镜子梳头,态度漫不经心,似乎对这群差点害了自己的土匪一点也不关注。
陈昭眉倒是比他还上心:“这有点奇怪啊。那几个土匪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我随便挥几下鞭子就把她们解决了。怎么你、你姐还有侍卫加起来都对付不了?”
白瑰说:“因为我和我姐中了毒,而侍卫呢……说来惭愧,好像也不太称职,只是凭关系上位的酒囊饭袋。”
陈昭眉听了这话,一边气急一边狐疑:“这算什么事儿啊?怎么听都不像是什么普通的土匪劫道吧!”
“也许吧,家姐也是这么认为的,她说已经在查了。”白瑰淡淡的,依旧梳着头,“她会给我一个合理的交待的。”
陈昭眉总觉得“合理的交待”这个说法有点奇怪,但却没想明白。
看着白玉梳子刷过那一头瀑布似的长发,陈昭眉想起当初在白瑰身边伺候的经历,竟然有些怀念。他便伸手拿过白瑰手上的梳子,道:“我替你梳吧,公子。”
白瑰并不拒绝,只是从镜子里看陈昭眉低下的脸。
陈昭眉没看镜子,自然也不知道白瑰在看着自己。他正顾着观赏白瑰柔顺的长发,以及怀念那丝绸般的质感,以及发梢流淌出的淡淡幽香。
“你的贴身男仆呢?怎么不替你梳头?”陈昭眉没话找话道,“可真不称职啊。连我这个冒牌男仆都比不上呢!”
白瑰道:“没人能比得上你。”
陈昭眉只当白瑰反讽,嘴角勾了勾,说:“我是干不来男仆的活儿。我又不是丫鬟的命。”
白瑰忍不住打趣:“你是公主的命。”
陈昭眉被他这么幽了一默,也不恼,反而觉得有趣。他喜欢白瑰正经之中偶尔流露出的俏皮。他笑问:“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公主’的?”
白瑰道:“第一眼就知道了。”
陈昭眉摸着下巴说:“难道我装得这么差吗?难道真的很不像女人吗?”
“不差,”白瑰道,“地球男装巫星女,不会不像的。”
陈昭眉把梳子丢下,又是一屁股坐回妆台上,晃着腿看白瑰:“我发现,你对地球男意见很大呀?”
白瑰道:“意见是没有的。但刻板印象恐怕难免。”
陈昭眉托着腮,思考了一会儿:“我可和那些臭男人不一样。”
白瑰微微一笑,道:“你确实不臭。”
陈昭眉翘着脚正想说什么,身体猛然一抖,往白瑰身上栽倒。
白瑰忙扶住他,脸色凝重起来。
却见陈昭眉眸光沉沉,双颊泛起潮红,呼吸急促,像是被魇着了似的抽着气。
白瑰也没闲心闲情了,抱着陈昭眉的臂膀,脸上多了几分急切:“你怎么样了?”
陈昭眉还是第一次听到白瑰高声说话。
但陈昭眉可顾不上揶揄白瑰,他的脑海里被繁杂的声音挤满。脑子就像是一个小盒子,里头不知被装了什么东西,被用封条贴紧,便一直搁着。然而,现在这封条被猛地撕开,里头的东西像什么活物一样,挣扎着就跳了出来,在那儿抓挠、大叫,惹得陈昭眉头痛欲裂!
现在,陈昭眉的脑子里似有了许多声音——但通通却又都只是一个声音。
纪玲珑的声音。
——意识到这个之后,陈昭眉顿感毛骨悚然。
是纪玲珑的精神操控吗?
在被执行过精神操控之后,陈昭眉在基地里小心翼翼地生活了差不多半年。在这期间,总裁给他配了一个非常专业的治疗团队。但是,脑部是一个极度精密同时也是极度脆弱的器官,稍微触动了一个不该触动的部分,都可能引起不可预估的连锁反应。无论是总裁还是陈昭眉,都一直认为该采取最保守的自然疗法,让陈昭眉通过咨询和训练,进行自我观察,同时加强意志力、专注力和洞察力的锻炼。
陈昭眉的精神状态始终良好,没有任何不适,多次脑部扫描的结果也显示一切正常。因此,团队甚至怀疑纪玲珑没来得及进行操作就离开了。
当然,这个猜测现在要被推翻了——
陈昭眉的脑子里确实被下了一道指令,而且,这个指令只在与白瑰独处的时候触发。
陈昭眉昏昏沉沉的,意图对抗那道声音。
说实话,他甚至连那道声音在说什么,都不曾听清。
纪玲珑清冽的女声仿佛遭到了某种模糊化的处理,在他脑子里以失真的状态反复回响,如同蚊子嗡嗡一样低沉却恼人。
“我的脑子……”陈昭眉拼尽力气,咬着牙关,让自己发出清楚的声音,“有声音……有指令……”
光是说出这样断续的话,就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他没办法作出更为详尽的解释。可是,白瑰已经听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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