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发时是夜里,落地在清晨。看出舷窗,朝霞从天际线开始慢慢向上变浅,开机舱门的提示音响起来,他的困意就消失了。
谢珉没告诉隋仰自己要来,叫了车去隋仰住的酒店。
酒店是去年新开的,谢珉没住过,看位置和他的学校很近,他大约知道是那一块区域。车开过被阳光浸润着的道路,谢珉觉得熟悉也陌生。
学校对于他来说更像是暂时停留的栖息所,在这里居住时过得还算开心,离开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惜的。
到了酒店,时间也还早,门童替谢珉开车门,提了行李,谢珉给隋仰打了个电话。
隋仰平时稳重得很,接到谢珉的电话时的语气让谢珉想起自己刚刚变成小兔子那一天,隋仰被吓到之后,和自己说话的样子。
“你在哪?”他好像怀疑自己听错,重新和谢珉确认。
“你酒店楼下啊,没想到吧。”谢珉心中有些得意,用脚尖踢了踢摆在一旁的行李箱。
过了五分钟,隋仰下楼了,他从电梯间的方向快步走过来。
因为时间很早,大堂里没有人,隋仰穿得很休闲,急匆匆地走向谢珉。他看起来没有睡醒,像怀疑自己还在梦里似的,抿着嘴唇,一副严肃的模样。
行李员和他们一起,帮谢珉把行李戴上了楼。
隋仰住在酒店顶层,谢珉跟他进门,等门关上,他转过身,问谢珉:“怎么突然过来了?”
“因为不想工作了。”谢珉对他说。
隋仰低着头,靠近谢珉,用手碰了碰谢珉的脸颊,又摸摸他的头发,说:“那应该在家休息。”
“小孩坐夜航班熬夜会长不高。”隋仰好像清醒了一点,说话语气又开始变得欠揍。
谢珉骂他,他就亲亲谢珉,问:“累不累,要洗洗睡一会儿吗?”
谢珉确实有些疲惫,便去洗了个澡,他不想吹头发,喊隋仰过来帮他吹。
隋仰动作很轻柔,虽然吹风机的声音有些吵,但把头发吹干时,谢珉还是快睡着了,隋仰把吹风机放到一边,问他:“到底为什么突然过来了。”
谢珉打了个哈欠,告诉隋仰:“我昨天下午去储藏室看了,找到了生日礼物。”
“你送我酒店券干什么,”谢珉质问隋仰,“送了也不告诉我,我以为是别人送的,转手送给简立群了。”
“还有手机,”谢珉说,“我也没有自己用,我给下属了。”
隋仰说“我知道你送给他们了”。
“嗯,”谢珉开始抱怨:“我昨天让谈思辰回家给我找出来了,他都又换手机了,用得很旧了。”
谈思辰把手机拿给他时,他简直眼前一黑,平时看着很斯文干净的人,手机摔成这幅样子。
“你如果早点说,”谢珉谴责隋仰,“它也不至于是这个下场。”
隋仰站在大理石梳妆台旁边,默不作声地低头看着坐着的谢珉。
房间里隐约还残留一些水汽,谢珉仰着头说:“干嘛不说话。”
隋仰沉默的时候总是让谢珉觉得他很温柔,就像他做的事情和他说的话其实总是让谢珉联系不到一起。
“随便送的,”隋仰说,“没必要拿回来。你想要我再买新的给你。”
“那你随便画的吗?”谢珉问他,“所以也是随便喜欢我一下。”
隋仰马上说“不是”。
谢珉戏弄隋仰得逞,忍不住笑起来,隋仰大概不能接受被自己眼中的小学生用语言压制,假装很稳重地说:“别乱说了。”企图终结这个让他不知道怎么接的话题。
“不是什么?”谢珉抓住隋仰的手,开始逼问,“隋总怎么不说清楚啊?”
“是不是小孩子。”隋仰说他。
谢珉说“不是”。
城市的天空很亮了,原本气氛变得轻松了些,沉重的话到这里就可以结束,只是谢珉不想仅止于此,接着对隋仰说:“我知道卓萍不是你的健身教练了。”
“我咨询了她一次,”谢珉说,“不过没有提你。”
隋仰看起来没有太意外,对谢珉道歉,说:“那时候不大想让你知道,就骗了你。”
“你去看心理医生多久了?”谢珉问。
“几年,”隋仰说,“我没什么事,例行聊聊天而已。”他把手搭在谢珉脸上,说:“你咨询什么?”
“没什么啊,”谢珉学他,“例行聊聊天而已。”
“一次例什么行,”隋仰笑了,说,“谢总不做调查员可惜了,怎么什么都记得住,什么都知道。”
“没有,”谢珉没有回应隋仰过于刻意的吹捧,老实地说,“你送我礼物我就一直不知道,因为跟你有关系我才会记住,才会知道。”
隋仰看着他说“是吗”,谢珉又说:“嗯。”
“谢珉,”隋仰突然叫他,“如果知道是我送的,你会怎么样?”
“可能会打电话骂你。”谢珉说。
隋仰不怎么明显地笑了笑,谢珉又还是说:“也比不联系好吧。”
他抓着隋仰的手,隋仰俯下身吻他,两人的嘴唇碰在一起。
隋仰说“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谢珉不清楚他在为哪一件事情道歉,谢珉怀疑他自己也并不清楚。
谢珉觉得隋仰仿佛很矛盾和挣扎,过得不比自己好,可能还更糟。他说话让谢珉气得跳脚,但是在拥挤的车站半跪着给谢珉涂药。那时候的每一分钟好像都是错的,都让谢珉想不通,让谢珉痛苦。
谢珉伸手抱着隋仰的背,隋仰的头压在谢珉的肩膀和脖颈之间,嘴唇碰到谢珉的皮肤,但是没有什么暗示,好像只是很单纯地想要抱紧谢珉。
“隋仰,”谢珉叫他,说,“不是你不好。”
“是你爸爸不好,时间不好,我们的遭遇不好,”他很轻地对隋仰也对自己陈述,“我说我可能会打电话骂你,但是其实我如果真的收到礼物,我也不知道会怎么样。我好像也从来都没有做到不喜欢你,忘记你,我们可能就是运气太差了,很差很差。不过你没什么不好的,我觉得没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了。”
隋仰和谢珉的手机几乎一直在震,他们都没有理会。
窗帘被隋仰按了起来,谢珉洗得很干净擦得清爽的皮肤在昏暗中变得潮湿和黏腻,隋仰的索需让他没有办法招架,而隋仰沉默得不像他自己。
谢珉翘班隋仰也翘班,到傍晚谢珉才想起来,昏昏沉沉地给餐馆打电话,订了隔天的午餐,第二天又因为太累起不来,厚着脸皮改成了晚餐。
谢珉休息得不怎么样,出现在餐馆后,主厨来看他,说他形容憔悴,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和他带来的英俊挺拔的朋友(也就是隋仰)形成了很大的对比。
隋仰仿佛很是受用,气得谢珉想要打他。
虽然谢珉平时不会想起,但偶然间回到熟悉的地方,心中还是有些怀念。
谢珉眉飞色舞地给隋仰讲他和主厨的故事,告诉隋仰他大一时,餐厅刚开,还没什么人气,他天天把餐厅当食堂,和主厨混得很熟,还帮主厨追过女孩子,虽然没有追到。
主厨亲自过来送菜时听到,骂他是狗头军师,说自己追现在的太太,问谢珉的意见,每次都反着来,果然追到了。
谢珉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愤怒至极:“我都是很认真给你出谋划策。”
主厨在他的胁迫下,开了一瓶自己珍藏的酒送给谢珉。
谢珉喝不下,白白便宜了隋仰。
酒饱饭足后,谢珉带隋仰去他的学校散步。
夜晚的学校有许多学生穿行,谢珉给隋仰指自己以前常待的建筑物,隋仰主要是听,偶尔提问。
穿过一栋古老的教学楼,谢珉忽然想起隋仰高中毕业后,好像就开始工作了,顿了顿,问他:“你后来上学了吗?”
“上了夜校,”隋仰用很正常的语气,认真地告诉谢珉,“是函授的。前两年读了一个商学院,不过不是正经学位,社交性质重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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