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斯提斯(155)

　　“亚厄蛇人早做了准备？可是诡风暴不能人为控制。”跟随大巫师前来的其中一名法师阿芙罗因望着头顶的极光，又去看了看阿卡什恩的脸色，她觉得这一位的表情像在琢磨该怎样撕裂这场风暴。

　　——记得阿卡什恩大人和赞沙玛尔大人是同期，难道那一代的虚无民都喜爱横冲直撞解决问题吗。

　　“诡风暴的确不能人造，但它说到底是渊海缝隙中的魔力漏到现世后产生的局部干涉，也就是说、人不能控制，我们的神可以。”

　　阿卡什恩的猜测可能更微妙一些，不抵这场风暴是亚厄蛇人手笔的假设，其他法师无言以对，阿芙罗因顿了顿，轻声说，“神难道还眷顾着亚厄蛇人？”

　　虚无民成为了被阻拦的一方，这基本等同于说他们的创造神已经不再眷顾他们。

　　“大概吧。”

　　阿卡什恩的态度与其说懒散，不如说是无所谓，他踩着冰道缓步穿越风暴，流光在众位法师四周流淌，他提醒他们跟紧，毕竟他承诺过主君要将所有人全须全尾地带回去。

　　临行前他跟艾特拉丝交接了关于白影之地祭坛城的情报，之前巡防的人一直盯着，至少在三天以前这里还风平浪静，而诡风暴正常的形成期起码需要两天，事情这么巧合？有人算准时间，“召唤”了风暴么。

　　这不是好兆头，听上去像是虚无民之中有内鬼。

　　阿卡什恩对他的同族和都城没有那么多归属感，拯救他们这个种族的想法也许曾经在他心中固定过一阵子，但现在早已消失了。

　　施法者比起以武力取胜的战士更容易受到渊海、也就是神明的“蛊惑”。

　　曾经那几位被那伽摩尔杀死的大巫师全都是先世的忠实拥趸，也因此被赐予了庞大的、令人望尘莫及的古魔法之力。他们这帮唯力量论的家伙后来付出了代价，但后来者追求此道不会因这件事而瓦解，阿卡什恩敢肯定，如果还有这样的机会，虚无民法师依然会去拥护一位能给他们力量的君王。

　　告密的人会在他带来的这群人之中，还是仍然留在城里？

　　阿卡什恩虽不了解祭司们藏着掖着的那段秘辛，但他能意识到，现在有两股力量在撕扯——他们新的阿塔被赞沙玛尔等人寄予厚望，但期望神明洛斯特继续指引和眷顾者依然存在。

　　停在冰路上的阿卡什恩已经走进风暴，其他人也都在极近的距离下，如果里面有人想要下手，现在是最好的机会。

　　大巫师不着痕迹地扫视着他们的脸，没人注意到他的目光，穿越诡风暴本来就会让身为法师的任何人感到紧张和戒备，所有人各注意着一个方向，阵列丝毫不乱地往前行进，阿卡什恩等了一会儿却无事发生，重新看向前方。

　　看来是他猜错了，或者是他过于敏感。

　　等回去后，还是把这件事告诉给肯定不会是内鬼的那两个人吧。

　　“阿卡什恩大人，前面——”

　　本来就在警戒前方的阿芙罗因通过魔法之眼洞穿屏障阻隔，窥见了白影之地的情况，可是她的声音戛然而止，面露惊愕。

　　片刻后其他人也都知道了她为何惊讶。

　　白影之地是一片荒漠，这里鲜少有草木，像被另一种纯净版污染侵蚀过，光秃秃一大片，一眼就能看到上面的祭坛城。

　　可是这回他们踏上这片被诡风暴包裹的大地，一眼望过去，什么都没看见。

　　这里没有阻隔他们视线的那座趴伏在沙土中的方城。

　　“……幻象侦测、意志检验、法术鉴定，所有人。”

　　阿卡什恩简短地下了命令，法师们动作迅速，每一个都对自己和周围环境进行了检定，为的是查验自己是否受到了幻术干涉，或者有什么偷天换日的魔法覆盖了这里。

　　他们来到原本应该是城下的位置，检定结果也很快得出。

　　白影之地上的祭坛城确实从这里消失了。

　　这令阿卡什恩意识到，亚厄蛇人准备搞出来的名堂可能比他们想象得还要骇人。

　　没有法术痕迹，偌大一座城不可能消失，他们躲去了哪里？

　　同一时间，观测到白影之地被诡风暴包围的不止深入其中的虚无民法师一行，嵌在洛斯提斯山脉上的落英要塞中，瞭望员也将此事报告给暂代克罗斯·提昂职务的伊西多副团长。

　　落英要塞的守护者因为这次公开审判，关于他击杀赞沙玛尔真伪的质疑甚嚣尘上，虽然贝因加纳的胜诉澄清了这件事，但智慧神殿依然召回了这位圣武士，一方面是让提昂将军在长久镇守落英要塞后做一番述职，另一方面是为让他暂避风头。

　　暂时接替他的便是誓约骑士派往星洲的副团长伊西多，虽然并非神眷者，但他同样是一位有经验和能力的统帅。

　　星洲的一切异常动向都值得要塞关注，伊西多得到消息后刚准备前往瞭望塔，副官在此时敲门而入，带来两个拜访者的消息。

　　“弗洛雷家族的阿方索？”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伊西多眉头微蹙，他知道这个人就是那场世纪审判的指控人之一，前些日子从审判庭无故失踪、跟一场审判官凶案有关。

　　落英要塞和审判庭从属不同，不会像贝因加纳安插内线一样得到那么多案件细节，星洲审判庭将它定性为阿方索畏罪潜逃，正在追查弗洛雷家族，而落英要塞保护的是原始种的国度不被魔域侵袭，两者看似没有交集，也就无人向他们递交过案卷。

　　“带他前来的是莫雷将军，有山地议会签发的手令。”

　　副官口中的人是亚速尔山地同盟军的其中一位将领，主要负责日常与落英要塞交接防务，他们彼此都很熟悉。

　　伊西多查看了手令，上面写着阿方索几天前被同盟军抓捕回来，根据本人的证词，凶案是邪魔所为，而他则在被胁迫中听闻邪魔对落英要塞有所图谋，特地在逃脱后自首坦白了这件事。

　　莫雷将军带人前来是因为阿方索的证言里称落英要塞有遭人渗透的嫌疑，所以才来让他指认。

　　要塞的确与珀斯部落等地因为严冬收发情报迟缓，未听说阿方索归案的消息。

　　这份手令上有议会的戳记，字迹也是熟悉的议长笔迹。

　　此事非同小可，伊西多沉吟片刻，最终没有选择让他们进入要塞，而是点出一队精锐全副武装，冒着风雪随他来到大门外与来人会面，并且让留守士兵激活要塞的防御法阵，随时警戒。

　　本就呼啸的狂风在一队人走出要塞大门后更是卷起让人睁不开眼睛的暴雪，即使守卫每个人都配备了防风目镜，雪花形成的帷幕还是遮蔽了几乎全部的视野，大约半个钟头以后，伊西多带人回到要塞，向副官摆手道，“阿方索走投无路乱咬罢了，都是无稽之谈。”

　　落英要塞不可能让任何鱼虾随意进入，更是为了避免有心之人钻一些防卫的漏洞。伊西多扫去盔甲上的雪，让副官把这件事写在要塞日志上，等风雪过去向山地同盟再次求证，然后便带人直接去了方才观测到白影之地诡风暴的瞭望塔。

　　踏上台阶的时候，伊西多突然像是没有站稳，踉跄了一下。

　　“伊西多大人？”

　　“没事。”

　　伊西多轻抚自己胸前的圣徽，踏上瞭望塔，这时风雪渐消，视野变得开阔，从洛斯提斯望下去，诡风暴的光若隐若现，伊西多望着它、目光居然变得有些陶醉。

　　“伊西多大人，怎么报告这件事？向神殿送信吗。”瞭望员问道。

　　伊西多轻轻呼吸这里的空气，所答非问地道，“落英要塞的确能感受到古因海姆诸神残留的祝福，但很微弱。”

　　“……伊西多大人？”

　　伊西多看向他，咧嘴笑了出来。

　　他身后的、刚刚跟他一起出了要塞大门的那些士兵也整齐划一地跟着他露出同一种笑容。

　　“……！”

　　瞭望员来不及惊呼，声音就被扼杀在喉咙中，他掐着自己的脖子，涨红着脸，很快在口鼻流血中软软倒地。

　　伊西多的脸朝两边裂开，露出霜石的脸孔，流淌的血肉染红这副皮囊身上的圣徽，却连半点光都没引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