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安嘲讽地想,像在联邦的大家族中,他们这种家养大奴隶还是要花不少精力来挑呢,设备也是要花钱的。
归陵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仿佛他真是一个神明雕像一样。
韦安也不敢靠着他,怕他把弄疼,他轻轻凑过去,脸颊贴在他的指尖上。他感到对方又颤抖了一下,不过没有躲开,他也没法躲,只能坐着。
他的体温仍然很低,韦安觉得自己并未能带来温暖,只同样冷得打战。
但他固执地靠着,不想离开。
车子载着他们来到了据说是给“伏羲殿下”居住的神殿。
那看上去是一座巨型建筑,高耸入云,极有气势,在街道的正中。
建筑上两个系统的古名居然都刻好了,是金色的大字,字进行了某种变体,是韦安之前在神殿看到的那种字符,凶残地压在大殿上。
宫殿门栋大开,一片洁白,如干枯的骨殖,表示了它的位置。
蝼蚁般的奴仆在门口迎接,好像从不被允许站起来,或抬眼看任何东西,像真的被什么系统损毁过,以另一种方式献祭给了神。
车子开进去,宛如被巨口吞噬。
主厅大得能举行国家级宴会,韦安看到无数形态如空洞眼窝的门栋,四处可见精美的雕刻,一眼瞥过,都是些血腥恐怖的东西。
一个人当然住不了这么大的地方,还有这么多人的服务,这是他在这个社会体系中的位置,其他都不重要。
跟随车在厅外停下,“神车”一路开进大厅。
它开到中间时停了一下,跳出一个“检测到异物”的提示框,车厢地板突然打开,把韦安踢了出来。
这事干得非常粗暴,韦安勉强才站稳,没有跌倒。
他看着车再一次封死,向前,停在大厅前方中心靠墙的主人位。
接着“神座”化为一个诡异蛋状的东西,上面也长着恶鬼一般的神像,在大厅里悬停。
这一套流程清晰熟练,是早就设定好的,什么提示都没有,就这么把归陵困在里面。
韦安快步走到跟前,他看不到归陵,这东西完全封闭了。
他站在对面,盯着恶鬼的神像,刚才电的那一下挺够呛,他腿还在发抖,他努力去感知归陵的存在,这东西封闭得很彻底。
那是非常微小、幽暗和冰冷的气息,微弱得让人受不了。
那个祭司说会帮他“解锁”,但没有来,韦安知道他们拖这么久就是在折磨他,让他痛苦,他们在这种事上得到乐趣。
他不知归陵能否看到他,可能不行,但他固执地站在他对面,双眼一刻不离。
韦安知道自己这行为很没有必要,好像小孩子的偏执,没人理会,也没人会把他的东西还给他,可他就是一直看着。
大概一个小时后,大祭司来了。
很有气势的一大群人,像是又来这里进行另一场权势者们的大型活动。
韦安觉得他们只是理所当然欣赏这个被他们束缚住“神明”悲惨的状态,好像是什么奇观。
韦安站在那里没动,一个仪式官叫他站到旁边去。
他退得慢了一点,链子就开始发紧,他冷着脸退开。
大祭司举杖,纳米材料重新化为神座的样子,露出里面锁着的人。
归陵还在,当然了,他钉在那里不会再有任何变化,仍是坐得很端正的样子,只是脸色越发苍白。他垂着双眼,一滴汗水从下颌落下来。
大祭司又欣赏了归陵的状态一番,说道:“虽然我们已经给你上了钉子,但炼化是件漫长的事,我会给你每一个细胞都上锁,让你完全融入这个帝国,成为战争的主神。”
归陵冷森森地看着他。
“你们,”那人说,“从哪里拿的空间监控核心技术?”
他声音低哑得很厉害,好像这仪式严重损毁了他的喉管。
大祭司看着他,沉默了差不多有十秒钟,空气有一种不祥的压抑感。
“我就知道,”大祭司轻声说,“你是那个时代剩下来的。”
他慢慢露出一个笑容,那种胶着的窒息感消失了,一切像是变得很简单,只有是理所当然的现实。
“这只是一个正常的选择,”大祭司轻松地说道,“大黑暗时代是非常混乱的,你要攫取权力才能自保,有些事总是不得不做。”
归陵盯着他,在这种时候,倒好像他才是有气势的那一个。
大祭司转头看韦安。
“我给他解开缚神钉,你也许会想扶他一下,他可能坐不稳。”他说。
韦安沉着脸走过去,小心地扶住归陵,一只手扶在肩上,另一只手小心放在胸口。
那人的颤抖像是从骨子里传来的,体内都没什么完好的部分了,裂痕太深了,拼不回去,好像下一秒就会碎。
大祭司举起权杖,慢吞吞地进行了拔除,仍有仪式官喊话,在他身上发生的一切好像都要所有人知道。
韦安能听到城市巨大齿轮的运转,力量的波动延伸开去,“神明”的状态和城市的一切相关。
下一刻,钉子的力量消失了,归陵向下倒去,韦安紧紧抱住他。
他感到归陵身体的重量,坐都坐不稳了,靠在他身上。他身体抖得很厉害,那么冷,韦安要努力才能抱稳,让他不要跌下去。
他不知所措,想抱紧他,但又不敢用力。
“没事了,”他无意识地小声说,“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大祭司微笑地看着这一幕。
“你知道神荒对于和超能者发生关系的奴隶是什么态度吗?”他朝韦安说,“曼德之前有那么一个人,还为了她想反抗,但这是不允许的,她后来被切片喂最污秽的动物了。”
“我们不是那种关系。”韦安厌恶地说。
“我知道,我只是提醒你一下。”大祭司说,“你们看上去关系不错,我看得出来,你想触碰他。
“你很快会发现,眼下的情况还是不错的。他会越来越虚弱,以后他会很需要你,向你求助,痛苦会让他更依赖你,虽然不能和他发生关系,但是你可以……摆弄他。”
韦安盯着他,对方带着一个恶意的笑容,又瞥了一眼归陵。
韦安能感到归陵努力想坐稳,一只手抓着自己的手臂,试图稳住身体,可是那力量那么弱,几乎什么也做不到。
那人的面孔埋在他的衣服里,没有看大祭司,也不想说话或是对视,他看上去想把自己藏起来。
“他是这座城市的,但是对你这种人来说,他……就像小孩子的娃娃,”大祭司继续说道,“你会发现,这让人很有满足感。”
韦安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他觉得恶心。
虽然他其实能理解这个逻辑,那种完全控制某个人,得到对方所有情感的渴望。
他无意识用手指抚摸归陵的头发,那人的发丝都在颤抖。他感到他的温度,只有一点点,太微弱了,于是完全的顺从,真的是可以在手里拢住的。
韦安自己甚至也是这种逻辑的产物,他一直是这么思考问题的,根本就是个人工定制的物件。
当他第一次觉得归陵很特殊时,他想的事情和眼下的情况有某种相似。
只是,他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大祭司又朝韦安和蔼地微笑。
“带他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他说,“他这种人看上去很有尊严,可能暂时不会想让别人碰,不过很快会习惯的。”
他朝后退了两步,一班人离开前,居然还对归陵进行了跪拜,韦安还抱归陵才能让他不跌下椅子,这让整个场面格外扭曲。
他们都退出了大厅,韦安仍站在神座旁,抱着归陵。
他感到他的温度,那人坐着不动,他在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
韦安就这么站了好一会儿,小声说道:“我……我抱你去浴室好不好?”
他停下来,总觉得在这种情况下,这话听上去仿佛不怀好意,会冒犯到他。
但怀里的人叹了口气,并没有什么疏远或敌意的感觉,他拍拍韦安的手臂,动作很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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