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九州轻叱一声:“去。”
青色的泥土像被轻柔的风从中间吹拂,均匀地向四周蔓延,石缝中那一捻母土却丝毫不见减少。
并没有感觉到多快,甚至感觉还有些慢,但几个呼吸之间,青色泥土便覆盖了风回农庄所有的山丘,连隔着梨花河的风回岭北坡,都变成一片深沉而悦目的暗青。
黎下按住胸口,心中的惊异尚未问出口,眼前的青色又变回他熟悉的土黄。
然而,变化并没有结束,覆盖了整个农庄的黄土越来越稀薄,越来越浅淡,直至消失,世界恢复了原本的样子——石头还是石头,落叶还是落叶,只有石缝中有些许黄土,顽强地养育着扎根其上的草木。
黎下看沈九州。
沈九州微笑回看:“改变得一点一点来,否则,你没办法解释。”
黎下说:“现在需要解释的是你,长官。”
沈九州说:“你不一直怀疑我是神棍吗?现在证实了,我真的是。”
黎下仰起脸,鄙视某人。
沈九州环顾远山一周,转回头说:“花迷,你应该学着相信奇迹。”
黎下摇头:“没法信,不科学。”
沈九州说:“奇迹,其实就是你不了解的科学。”
黎下问:“你了解?”
沈九州说:“我比你大嘛,比你知道的多点很正常。”
黎下说:“那好,我现在就试着去相信,你用科学给我解释一下刚才的事吧。”
沈九州抬手想揉他的脑袋,被黎下预判到,侧跳一步躲过。
沈九州遗憾地放下手说:“人生阅历不可替代,而很多事,必须有相应的阅历才能理解,所以,得等你长大,现在讲了你也不懂。”
黎下一挥手:“宝贝儿,咱们走,让某个老头子自己玩吧。”
楸下和杉下欢快地撒开蹄子,向大祭岭方向冲去。
沈九州乐呵呵地看着黎下的背影,不紧不慢地跟上去:“不是说出门饺子回门面嘛,待会儿让舅舅舅妈给我包几个饺子吧,不用多,有几个意思意思就成。”
黎下“嚯”地转过身:“你不是休年假吗?”
沈九州无奈地晃了下手机:“午饭时接到个通知,明早八点前必须报到。”
要不他也不会今天送礼物。
黎下顿时没精神了:“怎么一次假期也不让好好过啊。”
沈九州和他并肩而行:“事儿不大,只是比较急,完了我接着过来休假。”
黎下问:“大概几天?”
“我不能保证,尽可能……两星期内吧。”
黎下闷闷不乐地往前走。
沈九州说:“我吃完饭就走。花迷,办农庄是长远的事情,不用赶那么紧。”
黎下说:“知道。”
沈九州问:“钱够吗?”
黎下说:“目前看还够。”
沈九州说:“如果不够……”
黎下截胡:“如果不够也不会跟你借,看看你弟的下场,就知道欠你的钱有多可怕。”
沈九州叹气:“好吧,算我瞎操心。哎对了,这么大个农庄,还是个综合游乐型农庄,两个员工肯定不够,我再帮你找几个吧,人来之前我给你打电话。”
黎下看他:“你是不是早就找好了?”
沈九州说:“找好不就让来了?还在观察,人品不好的不要。”
黎下说:“那你那臭名昭著的弟弟算怎么回事?”
沈九州笑了笑,和昨天向黎下跟齐修贤介绍沈厚仁时的态度截然不同:“那家伙犯的几乎都是技术性错误,要不就是情商不够引发的血案,他人品其实还行。”
虽然只有一天,黎下也已经看到这一点了,沈厚仁的情商实际是替自信背了锅,不知道这货为什么那么自信。
回到小吃店,舅妈一妈听说沈九州马上要走,一边感叹上班的人不自由,一边手脚麻利地弄出了两大盘鸡蛋韭菜饺子。
吃完,黎下要了钥匙准备去帮长官推摩托车,沈九州伸手拦住他:“乌雅留给你了,你那小趴趴虫关键时刻耽误事儿。”
黎下问:“有人来接你?”
沈九州说:“嗯,已经到了,在桥头那儿。”
黎下揣起钥匙,和沈九州一起往东寨门走,嘴里轻轻吹起了口哨,曲调充满异域风情。
大祭岭小学已经放学了,几个因为值日出来晚的小学生听到口哨,惊讶地捂起嘴,指着黎下的背影悄悄议论:
“花迷?”
“肯定是,那天晚上咱们听到的口哨不就这么好听吗?”
“就是就是,我爸说那是他给修贤叔吹的,他俩是好朋友。”
“花迷叔的口哨比乌云娜唱歌还好听,好听一千倍。”
“最少一万倍,比季杨唱歌也好听一万倍。”
……
走到大祭桥,曲子正好吹完。
桥边一辆毫无特色的黑色轿车车门打开,一个身材矫健的年轻人跑过来,惊喜地打量着黎下:“黎下?你真退伍了?上面居然能批?”
黎下也惊喜地敬了个礼,完了才想起自己穿的是便装:“是,楚长官,你还跟队长在一起?”
楚天然点头:“嗯,我这辈子就跟着队长干了。”
沈九州径自走向车子:“你们以后再聊吧,我这儿两千公里呢。”
楚天然对黎下一挑眉:“走了,回头找你玩啊。”
沈九州坐进车子,降下车窗:“那俩人你只管往死里使,要不无事生非,你还得替他们擦屁股。”
“知道了。”黎下摆手,“楚长官,有时间一定过来,这里的环境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车子调了个头,楚天然冲黎下挥挥手:“肯定来,再见。”
车子消失在一道山岭后,黎下靠在石桥上,无聊地望着远方。
第8章 二十车树苗
吃过晚饭,黎下和两位员工扒拉着电脑讨论农庄的细节,刚说了没两句,沈厚仁的电话响了,他接起来听了一会儿,对黎下说:“送树苗的车到绍阳了。”
绍阳距离九商只有两个小时左右的路程,黎下惊讶:“不是说早上才出发嘛,怎么这么快?”
沈厚仁说:“早上,一点。”
“……”黎下,“知道了。”
沈厚仁给车队负责人发定位,黎下给舅舅舅妈打电话说明情况,他今晚上不能回梨花坳了。
舅舅接的电话,他说:“那我和你舅妈也不走了,帮你们卸车。”
沈厚仁在旁边听见了,伸过脖子大声说:“舅舅,不用,运输公司负责把树苗送上山,还要卸了摆好,这是委托书里约定的。”
贡宝在旁边急赤白脸地对着黎下摆手:别让其他人来,千万别。
黎下想到这两个人中午诡异的挖沟速度,还有沈九州那一手平地生土的本事,心思电转,谨慎措辞:“舅舅,树苗这东西娇气,这次运输的距离又比较远,我提前找了专门从事树木花卉挖掘、运输包括种植的公司,人家有全套的专业设备,到时候我们几个也是在旁边看着,不会动手干。
姥姥和姥爷那么大年纪了,晚上身边得有人,你和舅妈还是回去吧。”
舅舅还是不放心:“二十车树苗啊,你们几个人……”
黎下说:“人家平时接的都是整个城市的绿化美化工程,我这点活儿在人家公司连零嘴都算不上。”
舅舅说:“那好吧。”
姥姥姥爷身体看着再好,也八十多岁了,他们俩确实不放心。
放下手机,黎下看两位员工:“真不需要我找人帮忙卸车?”
沈厚仁点头:“不需要,老板你刚才跟舅舅说的其实就是事实啊,我找的运输公司确实有专业挖树和装卸树的工具。”
贡宝轻轻嘀咕了一句:“根本不需要他们卸,你应该把这些钱省下来,帮农庄搞基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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