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魄秀才不如狗(29)
昏了又醒醒了又昏,整个人像被烘干了一般,嗓子里冒火,眼睛里也冒火,像悬在火炉上一样,手腕被坠着,疼的只剩下火辣辣的麻木,夜晚来临时,城楼上的小兵将我拉上去,我全身软软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小兵往我身上泼了一瓢水,我瞬间被激的弹起来,抬头一看,水桶就在前方,拼命蠕动着,将脑袋扎在水里,狠狠吞了一口,瞬间舒爽的不愿意将头抬离水面,身边的小兵见我半天不出来,一把提起我,扔在一边,猛然间吸到空气,呛的我不断的咳,还没缓过劲,又被拖到城楼下的一间小瓦房关起来,还丢了一碗菜汤和馒头,我趴在地上好久才缓过来,整个人木的动都动不了,大口大口喘气,整个人都像是要飘起来一样,一直趴到门外的嘈杂声都弱了好多后才渐渐有了点知觉,爬过去咬着牙指挥着自己的手,撒了一半喝了一半才缓过来,馒头却是怎么都吃不下。
闭着眼睛逼着自己睡觉,全身难受的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却也只能趴着,睡了醒醒了睡,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听到城墙那边传来骚动,一时间,火把匆匆闪烁,脚步声也很凌乱,时不时还有惨叫声,持续了好久声音才渐渐弱了下去,过了好一会,门口又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都给我看紧了。”这么一声后,门口貌似是多了几个看守,倦困到极致,但身上的疼痛又像蚂蚁噬心般难受的灼人,难耐了一晚上,终于熬到天亮,太阳一出来,门口的小兵拉着我又挂到城墙,本以为今天彻底熬不过了,却不曾想临近午时时,我又被拉了上来一路带到虎贲将军那,疼痛、倦困带来的混身不适烦躁的只想发脾气,却又因饥渴和暴晒磨的连眼皮都不想抬。
被扔进大堂,我趴在地上就像一块风干了的肉,耳鸣的像是有人在我耳边不断敲锣,一双手扶起我,看着我,回过头和另外一个人嘴一张一合的说着些什么怎么都听不清,眼前也一片模糊,晕晕乎乎间又被人带至房间,有人给我擦汗,又有人给我喂水,不多时又有大夫进来,然后又是苦涩的药,到了傍晚时才缓过来,床边立着两个小兵,一个坐在板凳上斜靠在墙上打盹,一个坐在我前面的椅子上百无聊赖的拿着根草揉过来揉过去的发呆,过了一小会,他发现我醒了,拍醒身边睡觉的那个,一溜烟跑了出去,不一会,军医进来,又是摸了摸额头,又是把了把脉,然后又出去了,过了一会,一个穿着黑色劲装,袖口腿脚都被扎住的一个长得脸略长,目光深邃,鼻子挺而直,唇厚且抿成一条线,身材壮硕,站在我面前跟堵墙似的,走路却轻巧无声,可以看得出来他身手不错。
“芮大人,好久不见。”他嘴角微微扯出一抹笑,拉过板凳对我说道。
他的声音很熟悉,在哪听过,疑惑的抬头看他。
“万禾。”他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对我淡淡一说。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第一眼就那么熟悉,万禾也总是这样,隐忍的,总是觉得他又太多心事,可真正探究起来,他却又恰到好处的将所有都掩盖起来,疑惑的看着他,为什么他要来这里救我,我并没有做过什么让他能够救我的事呀?
“王爷想要见你,遂命我前来,你身体太过虚弱,不能赶路,今天就在此休息一天,明早咱们出发。”他说完,冲外面的人招了招手,不多时,一个小兵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他扶起我,喂给我喝,我虽不愿意,但无奈双手无力,全身疲乏,还是安安静静的喝完粥,又被他扶着躺下。
忐忑的一晚上,知道现在形势比人强,我一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与其抗拒,还不如先看看他们要做什么再做打算,第二天一大早,吃完早餐喝完药后,万禾就带着两个小兵驾着马车往寒川出发,我躺在马车里,生病后一直没好这两天又这么折腾一回也极度疲乏,一路颠簸,终还是在清醒和沉睡间到了寒川地界,往寒川临川郡赶去,到达寒川茂县时已到晚上,到达临川还有三日路程,万禾虽想马上赶路,但终究还是看着我一脸灰白的脸色,还是决定在镇上歇息一晚上。
临川王造反发动兵变时,老百姓能跑的能逃的都跑了个七七八八,县上留下来的也就是些走不了的,或者是老弱病残,冷冷清清的,缓过劲来的我,在万禾手心写道:“百姓流离失所,这就是你们想看到的吗?”我只是着他的眼,他叹口气,避开我探究的眼神,扶着我,直直进到厢房,这里和丹霞的情况一样,老百姓无粮可吃,粮都被临川王收走充作军饷,晚上花了三两银子才买了几个杂粮馒头,看着楼下看店的佝偻着的瘦的皮包骨头的老大娘,终还是于心不忍,分了一个交给万禾,让他带下去给他,万禾苦笑一声说道:“大人,心太善太软可就是能被人伤害的弱点。”
“只是于心不忍,这一路上,衣衫褴褛、饿得缩成一团等死的人还少吗,能救一个便是一个。”我叹了口气在他手心写道,他的心情也有些沉重,一时间无话可说,我躺回床上,侧着身子歇息,一时间,无话可说。
喝完药,又在手腕上擦了伤药,清清凉凉的,难得舒爽,不一会就睡着了……
突然,有人拍醒我,我吓得直接就弹跳了起来,一看,是送行的那两个小兵,一左一右架着我,拿着我的外衫,匆匆往楼下跑。跑出房间时我听到了刀兵相象的声音,在这黑漆漆的深夜,更显惊心,走到大堂时,才闻到空气里泛着压抑的血腥味,被这味道压着,忍不住就想呕吐,小兵脚下并不慢,一直拉着我往门口的马车跑出,那边打斗的人貌似听见了这边的动静,仿佛攻势更猛了……
“阿文!”魏铮的疲乏的声音自打斗那边传来,我以为我是幻听,紧接着又传来一声,我挣扎着想甩开架着我的两个人,但那两个人似乎丝毫不受影响,反扣着将我手绑起来,然后架着马车就开始赶路,我挣扎着要起身,却像被翻了身的乌龟,所有的挣扎只能是徒劳,那两个人架着马车一路狂奔,我担心的心脏都不会跳了,生怕魏铮受伤,竖着耳朵使劲听身后的动静,直到越走越远,终于听不见了。
走了有好久,天渐渐发白,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我以为是魏铮,紧张的等着,然后马蹄声越来越近,终挨到了马车边,帘子被打开,一个陌生的岁数较长的略胖的男人看了一眼后,一群人急急赶路,我一看他们内心就慌了,魏铮呢,他会不会有事,紧张的大口呼吸,手心里全是汗,身体都开始有些发抖,战战兢兢慌乱的只想冲下马车去,却始终没有办法,走了很久后,快临近下一个村镇时,忽然又听见一阵急切的马蹄声,然后马车继续向前,马车旁的两匹马往后方跑去,但走了没几步,就听见马的一声惨叫,然后马车歪歪的跌在地上,我也被突然向前倾倒的马车甩出了车外,七八个穿着黑衣的身手很好的人开始围攻压着我往寒川走的这四人,虽然只有四人,但万禾和那个略胖的男人身手很好,眼见着围攻的这群人渐渐不敌,突然魏铮从后方骑着马杀了过来,打了万禾一个措手不及,万禾没防住,被魏铮的大刀使劲一拍,向前跌去,但很快就站稳了腿脚,魏铮担忧的看我一眼后,咬着牙,和一群人开始围攻,我身边的那俩小兵也围着我,不断打退想要来抢人的人。
担忧的看着前方状况,战斗越来越激烈,万禾和黑衣男子渐渐开始手忙脚乱起来,魏铮一把大刀也是越耍越猛,身边的亲卫也是越发神勇,眼见着他们就要不敌,突然“嗖”的一声,魏铮被突然射中心脏的箭弩带倒在地,血瞬间就滴滴答答淋湿了魏铮脚下的那片草地,一看魏铮跌在地上流着血,我整个人都像被这只箭穿心而过无数遍,痛的大吼一声魏铮,泪水瞬间决堤,心痛的无法呼吸,天地万物之间,这一霎那就只剩下魏铮那跌跪在地渐渐不动了的身躯,整个人都要被痛死了的感觉,爬着往魏铮的方向走去,却被其中一个小兵拉起按在一个马背上,被他带着离开,我定定的看着魏铮的方向,拼命挣扎着,终还是越走越远,直到到了临川郡。
一路上我整个人都像死了般,脑海里全是魏铮倒地,草地上开出一朵朵鲜艳红花的样子,整个人都快要疯了,眼前什么都看不见,只是一片红,嘴里也满满是血腥味的铁锈味道,麻木的认他们将我带到王府,关到王府地下的暗室里,反正魏铮死了,活不活死不死又有什么重要呢,被推进地下室,他们扣完门后,我贴着门坐下,抱着腿哭了。
呜咽着好久,突然听到一阵铁链哗哗的声音,寻着声音往里走去,虽说是个暗室,却很宽,还加了隔断,一直走到最里面,看见一个穿着破旧泛黄白衣的瘦的只剩骨头的好看的男孩子,脚上被沉重的脚镣锁着,爬着从床上下来,往桌边爬去,看到桌上的水,想着他应该是想要喝水,我赶忙端过去给他喝,他大口喝完,又爬回了床上,继续缩着。
“你是谁,怎么被关在这?”我好奇的看着他,蘸了水,写在他面前的墙上。
他却不抬头,呆滞的眼神空洞的盯着一个地方发呆,我以为他不识字,坐到他旁边看着他,他却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却又不说一句话,也许和我一样是个哑巴吧。
正准备尝试着和他说话,突然空荡的地下室又传来开门的声音,然后一阵急促的步伐声传来,突然,床上的男孩子动了,他急切的看着门卫,整个人像是突然又有了精神般,神采奕奕,眼睛里的期盼亮的惊人,外面的人大步走进房间,我一看原来是万禾,只见他急急上前半跪在床边,将男孩揽进怀里,男孩看见他,像是被抢了糖果的小孩般,瞬间嚎啕出声:“你怎么这么久才来。”
万禾心痛的轻轻拍着男孩的背,我一看他们久别重逢,也不好打扰,便要起身离开,刚走没两步,就听到万禾说道:“芮大人留步。”
☆、第三十八章 临川王府
我站住看着他,他缓缓将男孩推开并擦了擦他脸上的泪水,额头贴着男孩的额头说道:“乖乖等一下,我马上回来。”男孩一脸委屈的看着他,抽噎着,眼睛红红的像只兔子般看着他,他又将他抱进怀里安抚的拍了拍后,站起身对我拱手行了个礼说道:“芮大人,王爷有请。”
我点点头,跟着他往门外走去,出了大门,门口守卫的十来个守卫立马围过来,四个小兵跟着我们一路往前走去,我不断观察着地形,记住路线,走了很久才到了前院,虽刻意将院落收拾的简朴,却还是掩盖不住无处不透出来的奢华。
进了大堂,临川王老态龙钟,干枯瘦小,坐在椅子上,虽极力绷紧腰背,却还是驼的厉害,头发稀疏全白,不能整整齐齐束在头顶,只是拿着发带微微一束,脸像树皮一般,皱纹贴着皱纹,浑浊的眼睛里却精光毕露,像极了野兽的眼睛,凶悍残暴,他已经穿上了象征帝王的衮服,同样一件衣服,穿在他身上却远远没有皇上那般有九五之尊的气势。
万禾行礼之后,我拱手行了觐见亲王的礼,临川王身边的一个貌似地位很高的人立马出声呵斥道:“见到天子还不行礼,大胆。”
我说不了话,蔑视的看了他一眼,他立马被激怒,准备要手下的人前来捉我,临川王摆了摆手,看了我一眼,又抬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咳了声说道:“未见芮大人之前,还有诸多想象也有诸多考量,见了芮大人之后再无顾虑。”说完笑了声,虽是发笑,却并无笑意。
我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疑惑的看着他,他冲旁边的人耳语几句,不一会,进来一个浑身散发着奇怪味道的男人,瘦,走路极轻,穿着藏蓝色的长衫,头发整整齐齐的束着,脸色不好显青灰色,眼睛却极好看,大且明亮,炯炯有神,进来后行完礼,临川王挥了挥手,他冲我拱了拱手道:“请坐好,我来替你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