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条被单手解开,莲旦感觉到对方要给他绑回去,他握住对方那只手,沉默而坚决地拒绝了。
年轻的男人轻轻叹了口气,那之后,他捂着莲旦的眼,将他翻了个身,背对着自己,才继续。
莲旦把脸埋进枕头,感觉到在最后关头,陈霜宁的动作不像以往那般温柔,而是又重又狠。
最后一刻,他隐约听见,对方在他耳边,用沙哑的声音叫了他的名字,像一种寄托,像一种解脱。
他们初遇时,陈霜宁才十八岁,莲旦想,他年纪那么小,却已经经历了那么多可怕的事。
莲旦仰着头,心里隐隐地抽痛着。
……
第二天,莲旦再醒来时,已经快中午了,他实在躺不住,吃了午饭,就下地了。
这几日,宅子里的人越发少了,连柳叔齐都不见了踪影。
梁云每次过来,也都只是带着孩子,不见白无双的人影。
但宅子里的气氛还一如往常,莲旦知道可能要发生什么了,但不敢多问。
后来,就连雪冥也出去了,莲旦有些心慌起来。
好在,她三天后就回来了。
回来时,她拿着莲旦第二份解药的药材。
……
雪冥忙了起来,她的屋门关的严严实实的,婆子每天把饭给她送到门口,过会儿再把空盘子取走,她一次都没出过门。
这几日,陈霜宁留在院子里的时间变多了,不像以往,一早用过饭就出门,晚上要赶着晚饭的点儿回来,有时晚饭也不回来吃,莲旦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门的。
闲来无事,陈霜宁会抱着小旦给他讲小人书,还拿了本新书,给莲旦讲上面的字句,还写了一些帖子,给莲旦模仿着练字用。
还有的时候,陈霜宁只是定定地坐在那里,垂着眼皮,不知道在想什么。
有一次,莲旦去隔壁屋里找他,第一次见到了他用的武器。
那是一把刀刃泛着冷冽寒光的剑,陈霜宁发现他来了,就把剑收了起来,问道:“什么事?”
莲旦看着被挂在剑架上,已经收进剑鞘里的剑,心里有些惶恐,有些不安。
“饭备好了,该吃饭了。”
陈霜宁“嗯”了一声,起身走了过来,经过莲旦时,他没看他,但手却在衣袖下握住了莲旦的手。
莲旦抬头去看他,对方却已经松开了,走了出去。
陈霜宁戴着面具,眼睛也不看他,莲旦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
五天后,雪冥从屋里出来了。
她看起来有些疲惫,眼神却更温和和柔软了。
她找到莲旦,把装着第二份解药的小木盒,交给了莲旦。
莲旦双手托着那木盒,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对雪冥说:“谢谢你,谢谢你们。”
雪冥摇头,“你不需要跟我客气。”
莲旦拿着那盒子发着呆。
雪冥看着他,说:“你和小旦的东西,我让人收拾得差不多了。”
莲旦倏地抬起头来,看向她。
“其他屋子里日常用的,明日出发前再收起来就来得及。”
莲旦惊愕地睁大了眼睛,雪冥苦笑地握住他的手,“我们都舍不得你走,可这样对你最好。”
“圆镜不会再出现在靠山村附近了,你可以放心。”雪冥保证道,“你和小旦以后都能再无后顾之忧,他都帮你们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莲旦呆呆地看着他。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莲旦,”雪冥红着眼圈儿说,“以后,很难再见面了,我会很想你和小旦的。”
莲旦脑子嗡嗡的,好半天,嘴唇颤抖着冒出几个字,“我也会。”
……
当天夜里,莲旦住的这屋子里,只剩下了必要的物件,大部分都恢复成了他刚来时的样子。
小旦被抱走了,莲旦站在窗前等着。
青花毒的毒性深入骨髓,当初左护法也就是圆镜,应该并没告诉假圆镜这东西的可怕之处,只以为是普通的那种药,才敢用上。
当日假圆镜就算没死,现在估计也早就因毒爆体而亡了。
因青花毒的毒性特别,所以第二颗解药,要在合床时服下才有达到最好的药性。
所以,现在才是月初,莲旦就要和陈霜宁同房,最后一次同房。
夜深时,莲旦才听见敲门的声音。
他没出声,而是自己走到了门前,在他刚迈步时,敲门声就停了。
莲旦拉开门,看见外面一身白衫的陈霜宁。
这个晚上,时间特别长,特别的磨人。
莲旦好几次好像失去意识了,又很快半梦半醒地清醒过来。
他屡次想摘掉眼睛上的布条,但都被人抓住手腕制止了。
在最后的时刻,他哭着又想要摘掉时,手指被人捉住,放在温热湿润的唇边亲了亲,然后,嘴唇就被吻住了,一颗药丸被送进了口腔。
莲旦哭着揽着年轻男人的脖颈,浑身颤抖着承受了。
……
第二天,莲旦睁开眼时,看见窗外才蒙蒙亮,床上已经只剩他自己一个人了。
被褥都换过了,身上也都被擦洗干净,清清爽爽的。
他疲乏地撑起身子,往床帐外看了看。
有人轻轻打开门,悄声走了进来,到了近处时,有些惊讶道:“你醒了。”
床帐被撩起来挂到两边,雪冥坐到床沿,手指搭在莲旦的手腕上。
过了一会儿,她放下莲旦的手,温柔地笑道:“毒都解了,没有残留,”她摸摸莲旦的脸颊,说:“莲旦,你肯定能长命百岁。”
莲旦嗓子有些哑,他用头碰了碰雪冥的头,又一次说:“谢谢你。”
雪冥揽住他肩膀,两人靠了一会儿,她说:“你再躺会儿,中午吃完饭再出发就来得及。”
莲旦却并没躺下,他坐在那里,低着头,一只手攥得紧紧的,另一只手抓着那只手腕上材质并不好的手镯。
这是当初在靠山村时,陈霜宁送给他的,陈老太太离世后,莲旦将它还了回去。
刚才起来,莲旦发现,它又回到了自己手腕上。
雪冥也看见了那只镯子,她显然知道它的来历,神色黯然了下来。
莲旦问:“走之前,我能再见见他吗?”
雪冥扭开头,说:“他说……该了却的都已经了却了,没必要再见了。”
莲旦倏地抬起头来,眼圈渐渐红了 ,可当他低头又看向手上那镯子时,他又抬起头来,坚持道:“我想见他。”
雪冥咬着嘴唇,转回头来,眼睛也看向莲旦手腕上那镯子,眼睛里的神色坚决了起来,她说:“穿上外袍,我带你去!”
……
莲旦跟在雪冥身后,两人在蒙蒙亮的天色中,穿过了一个又一个连廊,经过了一个个院子。
这时候还早,除了厨房有烟气冒出来,到处都很宁静。
他们足足得走了有两盏茶的工夫,一直到了这宅子的最深处。
院墙在这里曲折延伸到中断,这宅子与起伏的山势相连,这最深处,是一处山洞,山洞里有汩汩的流水声,还有硫磺味道的蒸汽逸散出来。
走到离那山洞还有距离时,雪冥停了下来,轻声说:“我不能再往里走了。”
莲旦看向她,说:“我去了。”
雪冥抬手整理了一下莲旦的鬓发,往后退去,转身离开了。
莲旦也转身,朝那山洞走去。
泉水声掩盖住了他的脚步声,直到他进到山洞入口,感受到浓烈的热汽扑面而来时,一个沙哑低沉的嗓音开口道:“谁?”
莲旦闭了闭眼,往里又走了一段距离,浓郁的热气被他走动时带的风吹散了开,露出山洞深处氤氲着淡淡雾气的温泉池水。
水面下,长发如缎铺开,顺着水流涌动飘散。
它的主人立于池水中,一张脸苍白得毫无血色,但却如独得上天的恩赐般,美丽得不似凡人。
他的嘴唇颜色浅淡,看起来丰盈而柔软,不似男子所有,但那双看向闯进来的人的眸子,深沉潋滟,里面如有血海深渊,攻击性十足,让他的整张脸都凌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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