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彻沉声:“到底是殊途同归。”
沈晏也不知怎的,便笑了起来。
萧彻没笑,拿酒壶碰沈晏的酒壶:“抱歉,我懂了,不会再有下一次。”
沈晏偏头看他:“殿下懂什么了?”
萧彻屈膝,双手撑在身后,望向远处:“懂你想要的是什么了。”
冷宫里的皇子连狗洞都钻过,他要的是目的,是结果,却忘了,被娇养着长大的少爷要的是尊严,是骄傲,是抛开一切毫无理由的信任和顺从。
沈晏撑着下巴看着他:“那殿下当时有没有疑心过我?”
萧彻摇头:“没有。”
沈晏便撇嘴:“谁知道呢。”
“你确定你没疑心过我?”
“我确定。”
当沈晏第一十八次这么问的时候,萧彻举手对着那炊饼一样的月亮道:“我萧彻对天起誓,此生,绝不疑心沈晏,若违此誓……”萧彻转头看沈晏:“你说该当如何?”
沈晏想了想:“若违此誓,那殿下,便……秃头做和尚吧。”
沈晏说完,便哈哈大笑了起来。
萧彻却认真举着手指天发誓:“此生,我萧彻若疑心沈晏,便……”
沈晏扑过去捂住了他的嘴,手指竖在唇边,弯了眉眼:“嘘,殿下别发誓,我信你便是。”
……
忆起旧事,沈晏在自己脸上甩了一巴掌。
只因,那件事在之后的几年里一直被沈晏反复提及,他总是扬着眉看着萧彻:“殿下莫不是又不信任我了?”
每每一句话便会让萧彻哑然无言。
沈晏当那只是一件寻常小事,将其当成一种趣味,还会趁机去摸萧彻那如缎子一样的黑发:“殿下莫不是想秃头做和尚了?”
看到萧彻无言妥协,沈晏便会心满意足,洋洋得意,甚至觉得像是吃了蜜糖一般甜滋滋的。
如今想来,那些年说过的每一句都像在虚空中悬了多年的利箭一样扎在了心窝上,疼的他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这五年,是不是每当萧彻疑他一分,那些话便会在萧彻耳边回响,你怎可疑他?你怎可疑他?
可,他凭什么不能疑他?
凭什么?
凭什么?
沈晏伏在低头,哽咽出声,是啊,凭什么。
打斗声渐止,没有分出胜负的木夏和春山站在沈晏面前,沉默无言。
沈晏抹抹眼泪起身,对春山道:“走吧。”
春山面无表情看了一眼木夏,扔下一句狠话:“你给我等着。”
春山撑着伞,两人一同往偏院走。
沈晏低声道:“你家主子并非不信任你。”
“属下知道。”春山低声道,“主子这么做自有他的考量,属下只需听吩咐做事便可。”
沈晏看他一眼:“那便是气木夏瞒着你?”
春山摇头:“他也是听令行事而已。”
沈晏:“那你是在气什么?”
春山咬着牙:“不知,就是挺气的,想砍死他。”
春山说着抬眼看向沈晏,迟疑一瞬:“这些年我见主子日渐消沉,心里不舒服,若早知晓木夏在查旧事,许是会好受一些。”起码有个盼头。
沈晏拍了拍他的肩:“你看,若让你去查,便会失了公允。这一日一日的查下去,没有结果,没有尽头,期盼又失望,反反复复,一把刀插了又插,比什么都不知要难捱的多。”这五年,萧彻便是这般过来的吧。
春山没言语。
沈晏深深吸了一口气,推开那伞,步入细雨中。
“当日流放路上你去寻我,萧彻给你下的命令是什么?”这些时日,他已猜到那日春山不是去杀他的,所以那时萧彻让他去做什么呢?
春山沉默一瞬,没说话。
马车停在偏院里,两人上了马车,春山挥鞭将马车赶出了王府。
沈晏双手枕在脑后靠在那里,细雨在灯笼的映射下如断了的丝线一样闪着细微的光。
“春山,若殿下真的让你杀了我,你会杀了我吗?”
春山道:“属下不知,没到那个地步,我不知道剑横在你的脖子上时我能不能狠下心来。”
“可我现在又知道了。”春山偏头看他。
“嗯?”
春山扬起马鞭抽了一鞭,那马便撒了欢一样往前跑。
春山淡声:“我不知,我不懂,我猜不到未发生的事情,可主子能。”
“主子能将我看透,猜透,他不会让一个真的会杀你的人去杀你的,所以真的将剑横在你脖子上时,我一定是下不了手的。”
沈晏垂了眼,雨滴落在长长的睫毛上,若晶莹剔透的泪水。
“别让你死。”春山又道,“王爷昏迷了十日,醒来后对我说,别让你死。”
沈晏望着漆黑看不清前路的夜空,当日他问了萧彻一十八次“你是不是疑心过我”,而他,这五年来却一直深信不疑,萧彻会杀了他。
“你也一样。”春山道,“你也知道王爷不会真的杀了你,所以才敢如此肆无忌惮,爬墙头还……”爬床。
“……”沈晏苦笑,“我没有,我一直相信云翊会将我千刀万剐的。”
春山:“不,你有。”
沈晏:“我没有。”
春山:“你有。”
沈晏:“没有。”
春山偏头,瞪着他:“有。”
“……”沈晏突然笑了起来,笑声穿透雨幕给凄冷的夜色染上了温度。
系统:“你笑什么?”
沈晏红着眼眶,眼中却染着笑:“殿下说得对,到底是殊途同归。”
第55章
元寿看到失踪两天的沈晏大半夜如鬼魅一般出现, 面无表情拿过桌上的白绫往横梁上一栓,踩着凳子站上去:“我今儿便吊死在这里,省得日日夜夜担忧我家少爷出去寻死。”
“哎呀呀……”沈晏跑过去抱住他的腿, “好元寿,是少爷错了, 少爷也是万不得已,王府说王爷离了我不活了,春山就给我掳走了, 这事儿不赖你家少爷我呀……”
悲悲切切了一路的春山瞪大了眼睛:“……”
元寿跳下来,气势汹汹朝春山走过来, 春山转头就走, 这主仆二人真的是……荒谬至极。
“寿啊,少爷想洗澡了呢。”
“来了,少爷。”元寿见沈晏活着回来,又喜滋滋了, “放花瓣吧?”
“有花瓣吗?”
“没有呀。”
“……”沈晏无奈,“那便不放了。”
“好的呀, 少爷。”
“……”
春山上了屋顶,雨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月亮竟也出了来,弯弯的一个小月牙。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春山低喃, “相去万余里, 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
春山低低笑出声:“会面安可知, 这便见了面了。”
“王爷,公子, 你们日后定会拨云见日,长长久久的。”
当日王爷说“别让他死”,可他却亲手埋了他,本以为天人永隔……
春山突然皱眉,是啊,当日他埋了他……他埋的到底是谁?
秋日寒风起,春山惊恐的转身看,什么也没有……
啊——
屋内,沈晏靠在浴桶里闭目凝神。
云翊要查淑妃娘娘源于皇上给五皇子六皇子安排差事的事情不同寻常,所以起了疑心。
此事确实可疑。
若只是一年半载倒是没有问题,可五年啊,整整晚了五年。
除非有一件很重大的事情让皇上动了很大的怒火所以才会如此。
按照时间推算,很大可能便是当年那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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