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梁不正(34)

　　岫昭手里握着把刻刀，一刀一刀地刻下悯字，完了将那小银坠对着天光反复地看。那是一枚银质的小箭，箭尖朝下，箭尾在上，羽毛雕得精致非常，脉络丝丝可见，箭尾末端凿了个小孔，用一根红线串着。他手艺也不熟练，这支之前还做了一支，不小心将那挂孔凿得太大，嫌弃不好又重做了一遍。只光这两枚小物件，就做了三日，那枚做坏的也不忍心丢了，串了起来刻了岫昭两字。

　　岫昭从小被人拿着跟正泫比，早就习惯，正泫不光脑子好，字也写的好，还是根正苗红的顺位继承人，岫昭不服输，凡事都想不落下风，连着字在内，也练的炉火纯青，与正泫各有风骨。

　　岫昭看着刻下的阗悯二字，还算满意，揣进怀里准备拿了给林宣看一看，这礼物就算成了。他心里高兴，从房顶上翻了下来，一身灰地落在铃音面前。

　　“殿下？你这……”铃音到处找他寻不着，却没想到他就在头顶上。见那小脸上蹭了许多灰，禁不住抿唇笑了一笑，见他要走，忙道，“殿下换身干净的再走吧，奴婢这就去拿衣服过来。”

　　岫昭瞧着时辰尚早，琢磨着可以喊上林宣偷偷出宫一趟，点了点头。

　　换过衣服的岫昭就像是书里的娃娃，铃音又让人端了盆热水，轻轻擦干净岫昭的脸。

　　岫昭那双浅色瞳子一眯，及其享受地任她施为，擦到眼睑的时候闭了眼道，“今儿可能不回来了，去皇兄那住，让他们也别找我，林宣也跟我一同去。”

　　“奴婢知道了。”铃音心里奇怪，殿下难得有去桑雎宫过夜还带上林宣的，虽有些纳闷，也没往多了想。

　　林宣听得岫昭找他，寻去了他卧室，见岫昭已经换了身衣服，见了他一眨眼，低头一礼道了声殿下。

　　岫昭摸摸脸，又到铜镜前面照了照，觉着满意了，对林宣道，“走，去皇兄那。”

　　“殿下可是要去拿前些日老师写的那两份折子？”林宣抬头，面上谦和，见着铃音点了点头。

　　“那是自然，皇兄都看完好久了。”岫昭走到门口，拉了林宣，“快些，再晚天都黑了。”

　　林宣被他拉着跌跌撞撞地出了门，往身后望了一眼，“我的殿下，这是要去哪儿？”

　　“出宫。”岫昭摸了那支银色小箭，脸上有些得意，“看这个成不？”

　　林宣接过一看，见那箭饰一寸来长，箭簇呈三角形，做出了倒钩，倒钩的尖儿已经磨圆了，并不割手，尾羽上阳刻出极细的脉络，箭杆上似乎刻着字，他凝目一看，认出阗悯二字，才意识到这是岫昭之前说的礼物。

　　“好手艺，殿下找谁做的？”林宣这一声倒没有半点马屁的意思，岫昭不能出宫，还能找到手艺人实在不容易。

　　后面会让岫昭带几章娃 没错就是阗悯……

 

第39章

　　“我亲手做的。”岫昭从他手里将箭拿了回来，小心地用绢帕包了，揣进怀里，“这做了一对儿，我那个没这个好。”

　　林宣略略惊讶了会儿，“殿下说的出宫是……？”

　　“当然是去阗府送礼了。”岫昭眉一扬，“不然让林管事跟着做什么？”

　　“殿下，这……”林宣看看天色，这时候出宫怕是晚上回不来，难怪岫昭说要去正泫那儿。

　　岫昭见他又吞吞吐吐，不悦道，“林管事在顾虑什么？今日再不去，明儿就是小娃娃的生日宴了。”他有心提前一天去，好单独见见人。

　　岫昭一身浅蓝长袍，除了领口的黛青暗纹，也没别的装饰，连平日里腰间的玉也没挂，林宣心道这一身倒也是妥当，“殿下这会儿擅自出宫，被皇上和娘娘知道了，怕是要挨罚的，不若明日奏明皇上再……”

　　“林宣。明儿去就是父皇和正泫也会去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林宣见他已不高兴，皱了眉道，“听殿下的，只是这出门……”

　　“我带了银子。”岫昭从袖口拎出一个小袋，抛了过去，“你打赏一下守卫，让他们别张扬，若是父皇问，就照实说，明儿回来还这个时辰，同一个门进。”

　　岫昭边说边走，步子迈得急，面上微微带些笑意，想着能早些见到阗风，了了自己的心愿。

　　两人刚出城门，便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偏东雨淋得浑身滴水。岫昭见着林宣的狼狈样，开口道，“林管事倒是越发的清水芙蓉。”

　　“殿下还有心思说笑。”林宣看看两人的模样，“这么去也太不像样了。”

　　“无妨，阗将军哪会在意这些。”岫昭一门心思地认为以阗风的身份地位，当是个不拘小节的豪迈将军，哪里会怪他身上这点儿水。

　　二人到将军府的时候却被侍卫拦在了门外，林宣上前拱手道，“请军士代为通传，就说二殿下给小公子送礼来了。”

　　那守门的军士相互看了眼，“没听说将军今日有贵客到啊？”他二人一脸怀疑地看了看面前两人，岫昭额上湿漉漉地还滴着水，委实不像个贵客的模样。

　　“二位稍待，容我进去通报。”那高一些的军士也拱手对林宣回了一礼，放了长枪，向内门而去。

　　小半个时辰过去，林宣与岫昭在门外均有些不耐，岫昭道，“怎么将军府这么大的？都进去多久了？”

　　林宣低头道，“将军府不算大，可能……遇上什么事儿了。”

　　“……”岫昭忍了忍，在将军府外来来回回地踱着步，湿衣黏在身上不怎么舒服，心道要不要先找个铺子换套干爽的，“能遇上什么事。”

　　又等了一会儿，见先前那军士扭捏着出来了，神情古怪地朝身后求饶，“小少爷，您饶了我吧，这不能出去啊，将军急着到处找您呢！”

　　岫昭和林宣这才注意到他身后有个小娃娃，那裤管上还拽着一只小手。阗悯从他身后露了个脑袋，看了岫昭和林宣一眼，头又缩了回去。

　　“……”岫昭看了看自己，又看看林宣，“我们很丑？”

　　“的确不怎么好看。”林宣抬袖擦了擦额角，不知是擦的水还是汗。

　　“可恶。”岫昭唇一抿，没想到林宣跟他这么实诚，鼓起的腮帮比得了阗悯的小拳头，自幼都只有人说他好看，即使淋了点雨，也应当好看的，“本殿下哪里不好……”眼见着那颗脑袋又露了出来，阗悯一双眼看着他一眨不眨，“看……”

　　“不好看！”阗悯也不知是在学他还是在答他，一口稚嫩的童音脆生生的，说完之后还笑了一下。

　　岫昭看得一愣，觉得天底下没有比这更无忌的童言了，“你说什么？”

　　“好看！”

　　“哈哈哈。”林宣被这紧接着的一句逗得笑了起来，偏偏岫昭那表情跟吞了一颗蛋一般，这会儿蛋突然滑了下去，又舒坦了。

　　“来来，过来。”岫昭对阗悯招招手，从怀里拿出了那方裹着银箭的绢帕，将那小箭提了起来，“送你的，过来我给你系上。”

　　阗悯歪头看了他一会儿，像是在犹豫此人可不可信，见岫昭又冲他一笑，潮湿的眼睫和脸上留着一些小水珠，拉了拉那守卫，“哥哥哭了。”

　　“……”岫昭有些无奈，“这不是哭，这是淋了雨。”

　　“淋了雨的哥哥哭了。”阗悯双眼一眨，继而认真道。

　　“让哥哥给你挂上，就不哭了。”岫昭已经尽量把嘴唇弯到最大，一张脸上写着“我在笑你为什么看不懂”，看得林宣憋得辛苦，跟着点了点头。

　　阗悯又看了看门口那两个军士，忽然跑了出去，岫昭伸手一捞，把他抱了起来。近距离看着阗悯就跟个瓷娃娃一般，脸颊上还有个浅浅的酒窝。他忽然想起身上有水，又将阗悯放了下来。那支小箭托在掌心，伸到阗悯眼前，“你喜不喜欢？”

　　阗悯看了那支小箭，水灵的眼又看看岫昭，点了点头。他想拿又不敢拿，想要的心思全写在了脸上。岫昭抓住他的小手，把东西塞到他手里，“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