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因为皇帝的身体一向康健,太医诊后也说他只是多思心悸,并无大碍,再加上这消息被按得很紧,所以并没有激起什么大的风波来。
顾凭垂着眸思索,心绪万千,却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无声的,他叹了口气。
他端起案上的酒盏,仰头饮了一口。
高台上,陈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的眉头皱了皱。
沉默了一会儿,他的身体向后微微一靠,立刻便有内侍靠近过来,陈晏低声道:“去看着他。”
对自己的酒量,顾凭是有数的。这种宴会,他自然不会让自己喝醉了,又抿了几口后,他就放下酒盏。这个时候,宴会已经进行到了后半段,有人开始慢慢退场。顾凭又待了一会儿,见离席的人越来越多,也随着人群走了出去。
刚出殿门,有个年轻的将领看见顾凭,朝他招招手:“顾大人,我们几个打算去兴安大集转转,你要不要同去?”
顾凭:“兴安大集?”
他身边的同伴补充道:“顾大人还是第一次来吧,每年冬狩,都有很多游商走贩会赶来兴安,组成大集。尤其是最后这几日,最是繁华。怎么样,顾大人随我等一同去凑凑热闹?”
顾凭点了点头,几个人坐上一辆马车。
等他们赶到兴安大集,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这大集果真像他们几个说的那样,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明灯错落,银花火树。这灯火是如此灿烂,几乎令高天上那高远的明月光,仿佛都要融化在这片红尘中了。
被摩肩接踵的人潮挟着走出了一段,顾凭就发现自己和那几个人走散了。
他倒也无所谓,又走了一会儿,渐渐走离了人群。
忽然的,顾凭顿了一下。
刚才一扫而过,他似乎看见了一道身影。
不是真的吧……他本来没觉得自己在宴上喝多了,但这一刻,却不由自主地怀疑起来。
那个人,现在应该正在行宫繁忙理事,想着想着,顾凭却不由自主地回过头,向着那个方向又看了一眼。
果然,来来去去的人影里,并没有那一个。
顾凭低了低头,随着这个动作,青丝披流而下,遮住了他的侧脸。
下一瞬,他忽然再次抬起眼,闪电般向那里望去!
依旧是没有。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也不知是在出神,还是在坚持什么,明知刚才那一眼只是个错觉,他却就是那样一瞬不瞬,直勾勾盯着那个方向,不知是为了宣泄,还是因为胸腔里一下一下抽动的心脏,他定在原地,任由身边人来人往,就是不肯移开目光。
不知过了多久,顾凭扯了扯唇。
他慢慢地转过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但,就在转身的一刹那,他猛地僵住了。
前方,灯火阑珊的一处檐下,静静地立着一个身影。满街花灯如昼,璀璨得令人眼花缭乱的明灯彩火,并没有照亮那个地方,令那一处深沉的黑暗,与男人曳地的玄袍几乎融为了一体。
……他站了多久,等了多久,望了他多久?
那一刹,顾凭的心忽然安静了下来。
空中传来似有似无的洞箫声,隔着来来去去的游人,他与他凝望对视。
凤箫声动,鱼龙游舞,所有来了又走的人潮,好像忽然静止了,消失了。
只一眼,他的心底就湿了。
顾凭喃喃道:“……原来你在这里啊。”
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了回来了!
第76章
他走到陈晏面前。
眼前黯了下来,他仰起脸,眸子像镀上了一层如银的月光。
仿佛被某种不由自主的力量牵引着,顾凭慢慢抓住陈晏的手臂,仰头吻住了他。
陈晏盯着他,那目光像是要穿透到他心底。
忽然,他伸手捏住顾凭的下巴。
顾凭感到陈晏的唇和他微微分开,随即,一粒微凉的圆丸滚进嘴里,不知陈晏在他颈上哪个地方一按,他的嗓子下意识一缩,把那个圆丸咽了下去。
顿了顿,顾凭小声问:“这是什么啊?”
过了很久,陈晏道:“解药。”
见顾凭一怔,他扯了扯唇角:“当初在南疆,我曾给了你两瓶秘蛊,让你从里面选一个服下。”
那时候他告诉顾凭,这两瓶一个是鸳盟蛊,一个是死士服用的秘蛊,喝下之后,性命就完全由母蛊控制着,就算他以后逃到天涯海角,只要母蛊心念一动,就能让他暴毙当场。
当时顾凭想也没想,就拿起了第二瓶。
想到这儿,陈晏的眸子凉了下去。
其实那两个瓶子里装的,都是鸳盟蛊。只是后来去验的时候,发现蛊并没有种上。这个结果,并没有出乎陈晏的预料,但他真不想再去跟顾凭提起。
沉默了一会儿,他向顾凭伸出了手:“来。”
顾凭把手放进他掌中。
陈晏慢慢拢住他的手指,指腹轻轻捻了捻他细白的指尖。
他很久都没有说话。
本来就不存在那个所谓死士服用的秘蛊,这枚药丸,自然不是真的解药。
且不说鸳盟蛊本身就是无解,一个根本就没有种上的蛊,哪需要去解。不过是,想让顾凭知道,再没有这样死士秘蛊禁锢在他的身上了,而已。
陈晏淡淡道:“阿凭,生死都在我一念之间的感觉,你不喜欢,是不是?”
顾凭抿住了唇。
他确实不喜欢这种感觉。他这个人,从来都要掌控自己的一切,他的性命,他的自由,包括离开的自由,包括放弃的自由——所以在最开始,哪怕陈晏耀眼得足以使他身边的一切都黯然失色,他也从来不是他的选择。
真正叫他诧异,叫他意想不到的是,这么重要的事,他怎么给忘了,给忽略得这么彻底?
看着陈晏那双平静中带着荒凉的眼睛,忽然的,顾凭的心重重地一颤。
他伸手抓住陈晏的手臂,试着说道:“我好像……并不是很在意。”
他应该在意的,之前似乎有一次,在刚被陈晏从青君手中救出来的时候,他还提起了那枚解药,但是,当时他看陈晏似乎并不想多说这事,还以为是自己假死遁逃的事,令这个人心里多少还有些不能释怀,所以就也不再说了。后来……后来他就真的再也没想起过。
这种遗忘,这种忽视,怎么会发生在他身上?
慢慢拉起陈晏的手,十指扣紧,顾凭低声道:“陈晏,我心里有你。”
他心里有他。比陈晏以为的要深……比他自己以为的还要深得多。
百感倏忽从心头滚过,他喃喃重复了一遍:“我心里有你。”
下一瞬,他被陈晏重重带入怀中。
……
不远处,赵长起抱着胳膊,靠在一棵榕树上,时不时伸出脑袋朝那处打量。
在他又一次伸长了脖子的时候,旁边一个冷面侍卫用胳膊肘撞了撞他。赵长起正看得起劲,被他冷不丁一撞,差点就要露馅,不满地小声道:“你做什么?”
那侍卫严肃道:“殿下交代过了,他与顾大人在一起时,旁人不可随意窥伺。”
赵长起哼了一声,懒洋洋地靠在树干上。仰头朝天上看了一会儿,他噗嗤一笑。
顾凭和陈晏并肩走在街上。
陈晏道:“这次你回宣平之后,我会把沈留调过去。”
顾凭:“为什么?”
陈晏朝他瞟了一眼,眉头皱了皱:“自从冬狩大比后,拓邪视你就如眼中之钉,你不曾注意他看你的眼神?你在宣平势单力孤,难保他借机不会下手。”顿了顿,陈晏冷笑了一声,“我还以为你对他说:‘忌我者,不能制我;畏我者,终为我所制’的时候,就料到会有这一出了。”
顾凭微微一笑:“我观拓邪,所图甚大。有个人能令他畏忌着,是好事。”
当然,他自是知道,说出这句话,就是把自己变成了那个靶子,去吸引拓邪攻击的矛头。
望着他,陈晏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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