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震宇死前惨状在眼前挥之不去,让他联想到此前花知微及烂柯门三人的死状,皆是尸身损毁,惨不忍睹。
他心中究竟背负多少仇恨,下手才会如此狠毒?低头看着怀中人,这是莫远歌第二次见江千夜撒癔症。他究竟怎么了?
抱着江千夜,似要将他嵌进胸膛。怀中人呼呼大睡,莫远歌颓然靠着树干,从未有过的疲惫从心底最深处而生,瞬间席卷全身。
甫一放松,身上的刀匣、包袱随之落地,稀里哗啦,彻底崩塌。空洞地望着高悬的残月,乌云铺天盖地从天边席卷而来,很快将冷月蚕食,陷入一片黑暗。
听着怀中人呼吸和心跳,四周的虫鸣鸟叫,悲伤、恐惧像噬心虫般悄悄蚕食他。莫远歌终于绷不住,闭上眼,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滑落。
绝望和无助如四周的黑暗,要将他吞噬。他无力挣扎,只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恐惧,找不到光明。嘴角扯出酸涩的苦笑,闭目仰天长叹:这操蛋的苦难的日子,何时是尽头?
风大了起来,很快便狂风呼啸,摧残遍地野花,树叶哗啦作响。“轰”一道闪电撕开夜幕,照亮莫远歌苍白的脸。
凄风苦雨中,傲然挺立的蒲苇在风中摇曳,即便被狂风折了筋骨,一半沉入水中,一半依然傲立在天地之间,亭亭净植,苍翠依旧。
莫远歌恍然一笑: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小小蒲苇尚且能穿越风雨,不畏惧这世界沧桑变幻。我堂堂顶天立地大好男儿,难道便怕了这万恶的世间苦难?
“哪管他风雨欲来,我便迎风而立,坦然面对就是。无论星河将来如何,唯有死亡能将我们分开。”黑暗中,莫远歌稳了心神,把江千夜放下,迅速扎帐篷,收集干柴落叶,在暴雨来临前建了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暴雨“噼里啪啦”打着帐篷布,外面狂风呼啸,帐篷里温暖明亮。莫远歌生了个小火堆,烟顺着帐篷顶气孔冒出,棚顶上方三尺处有雨布遮盖,雨水便灌不进去。
江千夜躺在羊皮垫上,耳中听到暴雨声,缓缓睁眼:“远哥。”他声音嘶哑暗沉,透着疲惫。
莫远歌猛地回头,万分紧张地左右查看他,深邃的眼眸里满是担忧:“我在。你哪里疼?”
江千夜摇头,木然看着眼前人憔悴的脸,眼神空洞:“萧震宇死了么?”
“死了。”莫远歌勉强在脸上凝了个不大好看的笑容,轻抚江千夜头顶乌发,笑中带泪,“星河真勇猛……一刀就结果了他。”
“一刀?”江千夜呆滞的目光转向莫远歌,皱眉思索,“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莫远歌不敢直视他,低头看他红肿手腕,柔声道:“我进去时萧震宇已死,你晕过去了……反正事已了结,多思无益。”
江千夜却不肯罢休,缓缓坐起来,揉着太阳穴,挖空脑袋拼命回忆:“他们把我绑在床上便退出去了……我……我见萧震宇要过来,暗自用了缩骨功……我哪里来的刀?又怎么杀的他?我……我怎么全然想不起来了?”
见他一脸焦急,莫远歌心头一沉,嘴上却安慰道:“雅颂先生说过,人在急火攻心之下可能会短暂失忆。别急,你不会有事的。”
江千夜沮丧地靠在莫远歌身上,焦灼又迷茫地盯着地面。
“许是你最近练功太劳累。”莫远歌轻声安慰道,“你若不放心,等雅颂先生回来,让他给你看看。”
江千夜没回话,思忖半晌,自嘲一笑,似笑非笑转头看他:“远哥,若哪天我疯了,你还要我吗?”
莫远歌心头一痛,揽过他抱在怀里低声道:“你什么样子我都要,此生非你莫属。”
江千夜靠在他怀里,心念一动,轻声问道:“梁掌门若是不肯呢?”
“肯不肯是他的事。”莫远歌低眉垂目,“反正,我永不妥协。”
这人本是从不违逆长辈的温良人,为了自己,他不惜与相依为命的舅父翻脸,与有养育之恩的养母决裂。
看着眼前人俊美的脸,江千夜心中动容,低落的情绪一扫而光,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一口,撒娇道:“远哥,我饿了。”
见他恢复正常,莫远歌鼻头一酸,背过身去假意从包袱里取东西,趁机悄悄擦了下眼角。转身时,脸已挂上温柔的笑:“我给你烤点干粮,你将方才的事细细说与我听。”
第84章 西出陵城关
江千夜懒懒倚在莫远歌身上,听着帐篷外的狂风暴雨,怅然道:“没什么好说的,萧震宇本就对欢儿求而不得,老畜生死了,又在这荒郊野店遇到,他怎肯放过我。不过这人向来心思只在寻欢作乐上,竟全然不知我真实身份。”
莫远歌烤着饼,转头温柔地道:“那你跑了就是,何必让他抓住。他再混账也是个皇亲国戚,何必惹麻烦。”
江千夜嗤笑,大大咧咧伸了个懒腰:“小爷就想要他死,不行么?皇亲国戚又怎样,我背负的罪名还少吗?不差他这一桩。”
莫远歌低声道:“我并非责怪你,那人既想害你,自然该杀,那就一刀结果了他便是,何必弄得那般血腥残忍。”
江千夜哂笑,盯着莫远歌的侧脸,慵懒地道:“远哥是说我之前虐杀花知微吗?”
莫远歌竟忘了他不记得虐杀萧震宇一事,没看他,低头“嗯”了声。
“不将他千刀万剐,如何消解我心头之恨?”江千夜眼中狠毒之色一闪而过,凑到莫远歌耳边,森然笑道,“不瞒你说,我心中已预演上百遍如何折磨花白露,远哥有兴趣听吗?”
那人轻言细语吐气如兰,出口话却毒如蛇蝎。莫远歌抬头对上那双笑盈盈的桃花眼,眼里是藏不住的怜悯:“星河,我不愿你自困樊笼,被仇恨左右。你值得更好的生活。待一切尘埃落定,我陪你笔墨丹青,诗酒江湖,可好?”
江千夜躺在羊皮垫上,枕着双臂悠闲地看着帐顶:“那当然好。不过远哥你方才那番话,倒让我想起子虚观紫阳老道给我的赠语。”
“他说了什么?”
江千夜自嘲一笑:“他说我是无根树仇恨种,怨念深种。劝我遇良人要及时回头,否则误人误己。”火光中,他眸光疏离,带着难以接近的冷淡。
莫远歌怜惜地看着他:“紫阳真人的话,倒也不必全然放在心上。”
江千夜不想继续谈这不开心的事,岔开话题:“远哥,老道士给你的是什么?”
“钱。”莫远歌从怀中摸出那张五百两的北梁宝钞递给江千夜,“他说,钱能解忧愁。”
江千夜眼睛一亮,笑得灿烂:“老道士言之有理。”
方才还不悦老道士那般说他,此刻又变了副嘴脸,莫远歌笑着将银票塞给他:“这解忧良药,转赠你。”
江千夜知他何意,本不想接,但不愿拂了他一片好心,勉强一笑,接下那银票揣在怀里:“远哥会觉我过于歹毒么?”
莫远歌淡然道:“我向来也认为应当以直报怨,何况你又不是滥杀无辜,何来歹毒一说。”
江千夜还以为他又要对自己讲什么大道理,没想到听到这样一番话,微微一笑,仰面躺在羊皮垫上,闭目而思。
第二日凌晨,莫远歌被远处轰隆隆的马蹄声惊醒。那声音并不急促,应当是路过的商队。
想什么来什么,莫远歌拍拍趴在胸口的脸,低声唤道:“星河,醒醒。”
江千夜揉着眼睛,听到外面动静,脸色一变:“追……追兵?”
“不是。”莫远歌起身穿衣,“我先出去看看,你收拾好就跟来。”说着钻出帐篷。
暴雨过后的天湛蓝,朝阳已冒头,空气中花香清新淡雅,带露的花朵娇艳欲滴。花海上方的官道上,一队黑压压的商队缓缓而行。赶马人鞭子甩出空响,在宁静的清晨异常清脆响亮。
莫远歌眼睛一亮,开心地冲帐篷里的江千夜道:“星河,此去大月氏,我们有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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