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知亦垂了眼,低声道:“只是,我已经很久没再吃过了。”
没再吃过?人没了当然也就吃不成了······
视线落到秦知亦素白的衣裳上,又想起他说今天去了庙里,乐之俞猛然间恍然大悟。
今天莫非是宁远承亡妻的忌日?所以他才要躲出去,在寺庙缅怀故人?
不知为何,乐之俞的心情瞬间又从高空跌落到了谷底。
他知道自己不能生气,反倒应该为“宁远承”的情深意重而感动,再体贴大度的去软语安慰,借此良机换取宁远承对自己更大的好感。
可他做不到。
有种无端端的酸涩和烦闷卷上心头,让乐之俞连片刻都不想再坐下去了。
“我有点累,先去睡了。”
第33章
乐之俞并没有走成。
他才刚刚从桌边站起身,秦知亦就眼疾手快的握住了他的胳膊,只轻轻一带,他就因为站立不稳而跌进了秦知亦的怀抱里。
“你放开我。”
说不清是负气还是羞恼,乐之俞的脸上瞬时爬上了些可疑的红晕。
他也知道自己的这股无名之火来的很没有道理,简直可以称的上是无理取闹,所以连抗拒的话都说的一点底气也无,声音软绵绵的还带着些鼻音,听上去倒像是在撒娇一样。
“我都说了,我累了要去睡······”
“你不是要睡了,你是在生气。”
秦知亦的口吻很笃定,他轻勾着唇角,含笑看着乐之俞,就像看着一个没吃到糖在闹脾气的小孩子。
“是因为我没有送你生辰礼的缘故吗?”
“才不是。”
乐之余偏过头,心虚一样不敢与他对视。
“我哪有那么小气?”
“哦?”
秦知亦微挑了下眉梢,朝着桌子上那只空面碗只瞥了一眼,便像是洞察了所有似的。
“那就是你听到我说以前也吃过别人为我做的寿面,觉得我可能是有旧情未了,所以你不高兴了,是不是?”
这你都能猜的出来?!
乐之俞张口结舌,想否认却无从抵赖,可若是要承认吧,好像又显得他格外矫情做作,真的有点拉不下这个脸,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更加不敢去看秦知亦的眼睛,头是越勾越低,就差没埋进秦知亦的肩胛骨里了。
头顶有浅浅的笑声传来,随后他的下颌被人轻轻的抬起,把红彤彤的一张脸也给调转了个方向,避无可避的对上了秦知亦的视线。
“你都不问我一下,就自己憋在心里吃飞醋,若是憋坏了可怎么好?”
“什么吃醋?你别瞎说,我才没有呢。”
乐之俞犹自嘴硬,但心里早已泄了气,沮丧的很。
我真的就这么不会掩藏情绪,这么容易被看穿么?
问你有什么用,我一点都不想听有关你亡妻的事情,你说真话,我不高兴,你为了我说假话,我也同样高兴不起来,还不如不问的好。
越想越是不痛快,乐之俞抿了下唇,闷闷不乐的说道:“有什么好问的,你若是想说,自会告诉我,若是不想说,我一直追问,得到的也只会是谎言,那我又何必多问呢?”
这话是秦知亦以前对他说过的,没想到现在他倒是拿过来活学活用了。
秦知亦莞尔,覆在乐之俞脸侧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把他刚才揉面时沾上的些许面粉都一点点的擦干净。
他们离的是如此的之近,近到乐之俞都可以触及到秦知亦的长睫,溺毙在那双如春日湖水一般深邃又温柔的眸子里了。
“秦哥哥。”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拼命的驱使着乐之俞一样,让他终于是忍不住的问出了口。
“你觉得是死去的故人重要,还是活着的眼前人重要?”
秦知亦有些意外的看着他,似乎是没料到他会突然提起这样奇怪的问题,稍稍顿了会儿后,还是认真的回答了他。
“这不能一概而论,也没法拿来做比较,死去的是谁,活着的又是谁,不同的人在心中的地位也是不同的,又如何能强行分个孰轻孰重呢?”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若是不接着问个清楚,乐之俞今晚只怕是要彻夜难眠了,他索性把自己那点羞耻心扔了不要,盯着秦知亦问道:“你今天去庙里,是去缅怀一位在你心中地位很高的亡者了,是不是?”
秦知亦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被戳破实情的慌乱神色,他也看着乐之俞的眼睛,淡淡的应了声。
“是。”
他承认的如此坦然,还如此冷静,连点纠结难言的模样都不装一下,这让乐之俞心里越发的憋闷,破罐破摔的又问了句。
“那就拿这位亡者同我相比,在你心中,是觉得谁更重要?”
秦知亦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难题,他沉默的与乐之俞对视,眼里的情绪暗暗翻涌,看不分明。
屋子里徒然陷入了一种安静到诡异的气氛中,乐之俞在等待中越来越尴尬,也越来越难为情,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话本里写的那种痴男怨女一样,为了些自私无聊的念头,竟荒唐到要跟一个死人争个高低了。
“秦哥哥你不用说了,我只是随口一提的,没有别的意思,你就当我没问过吧。”
“都很重要。”
秦知亦突然出声,又像是怕他没听清一样,双手捧着他的脸,与他四目相对,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同我母亲,在我心中的地位,一样重要。”
乐之俞怔怔的,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的开口。
“你母亲?你的意思是,今天是,是你母亲的······”
“不错。”
秦知亦点了点头,语气沉静。
“今天是我的生辰,也是我母亲的忌日。”
原来自己百爪挠心憋闷了半天,吃的竟是秦知亦早逝至亲的醋吗?
乐之俞的脸上火辣辣的,在秦知亦的怀里坐立难安起来,惭愧万分的垂下了眼睛。
“对不起,秦哥哥,我不该问那种蠢话,冒犯了令堂大人,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
秦知亦搂着他的腰,安抚似的轻拍了拍,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
“是我的错,出去前没有告知你原委,回来后知道是你的生辰,怕扫了你的兴,也没有同你说清楚,不怪你会多心。”
秦知亦越是通情达理,乐之俞就越是羞愧难当,他眼睛红红的,下意识的就靠在秦知亦的胸前,像鸵鸟似的把脸埋了进去,好半天才小声的说了句。
“你以后,可以带我一起去。”
“嗯。”
秦知亦微微笑着,将乐之俞抱的更紧了些,贴在他的耳边说道:“她在天有灵,若看见我有了你这般好看的娘子,一定会很欣慰的。”
娘子这个词儿,以前只是调侃,可在此情此景下听起来,好像又带了一点别的深意。
乐之俞的耳根热的发烫,烧的脸上也是绯红一片,他往上贴在秦知亦露在衣领外的脖颈处,借着那微凉的皮肤才让自己脸上的滚烫消散了些。
为了挽回方才的冒失,也为了安慰思念亡母的秦知亦,乐之俞把姿态放得格外的乖巧,软糯的好比一只刚出锅的小汤圆。
“秦哥哥,你母亲把你生的这么好,又教养的这么出色,一定是位花容玉貌,温柔贤惠的大美人吧?”
“她的确是很美。”
秦知亦抱着乐之俞,抬眸从窗子里望向了天边的月亮,仿佛是陷入了回忆之中。
“记得当时世人曾夸她,芳华万千动天下,我父亲后院之中美人众多,加起来却也及不上她一根头发。”
乐之俞发出“哇”的一声惊叹,神往不已的说道:“那岂不是美得犹如天仙神女一般,你父亲同她郎才女貌佳偶天成,一定羡煞众人了。”
“不。”
提到父亲,秦知亦的眼神顿时冷了几分。
“我父母二人并非佳偶,而是怨侣,从我记事起,母亲便独居在一座偏僻阁楼之中,缠绵病榻,孤苦寂寥,我父亲刻薄寡恩,完全不念夫妻之情,直到她身死,也没有来看过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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