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都说这么重了,端王又向来庄重重诺,叫人无比信任,几位将领对视一眼,都点点头:“好!”
人都下去了,江怀楚挺直的腰背稍稍放松下来。
腰背隐隐发酸,江怀楚眉心微蹙,拢了拢肚子,看着那里已经几乎要藏不住的凸起,轻叹了口气。
太妃说的没错,他还是低估了孩子长得有多快。
才过去半个月,穿着亵衣侧身对镜照,已经是个过于明显的弧,腰身几乎要比之前厚上快一倍。
白日他要同将领议事商讨,晚上也要做好随时起来的准备,没办法,只能缠束腰,但也不敢缠太紧,怕影响到孩子,总归聊胜于无。
和人交谈,能坐在案前,绝不站着,少出去走动,尽量不出面。
衣服越穿越厚越宽松,所幸他不怕热,城中也有冰窖,主帅府能降温。
饶是如此,将领们在他肚子上逗留的时间也越来越长,眼神也从以为他长胖的暗中打趣变成微微疑惑。
最多半个月,他必须离开边关,否则就彻底瞒不住了。
他要在半个月内想办法让萧昀退兵。
江怀楚咬牙,脑海里皆是那个嬉笑怒骂神采飞扬的男子。
都怪他。
……
夜明关外,萧昀摘下泛着银光的盔抱在臂弯里,自己一身沉重笔挺的甲,清透的月光照到他身上,一点流光冰冷锋利。
身材颀长,肩张腰挺,面容俊美冷峻,像是攻无不克的战神,令人望而生畏。
然而他一张口,气质却全破坏了:“这群王八能龟到明年,老子才不跟他们耗,打扰老子睡觉变俊,勾引敌国小姑娘给朕开城门。”
谢遮:“……”
萧昀懒洋洋说:“你跟他们说,让他们使劲儿骂,骂的有新意的,或者声音大的,回来领赏银,朕最注重公平,想骂的都有机会,一个时辰一批,时间到了就换下一批。”
“……是。”
萧昀抬头看着城墙上脸色铁青的南鄀士卒,心下爽了,哼笑了一声:“朕可不得让端王知道得罪朕的代价,他有本事就继续龟,朕让人给他龟壳上吐吐口水罢了。”
萧昀一想到传闻中重礼重名程度不亚于江怀逸的端王被骂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茶饭不思,睡不好觉,就畅快无比。
谢遮:“……是。”
萧昀说:“明儿正午还不出来,就都撤回来,商议准备强攻。”
谢遮一愣:“明儿?这么急?”
萧昀不耐烦说:“朕又不是来和端王耗的,他算什么东西。”
他眨眼又笑:“朕是来找小心肝儿的。”
“……小心肝儿?”谢遮愣住了,一阵肉麻,想着前几天一提到谢才卿,萧昀还骂骂咧咧,欲言又止,“陛下被他骗心骗身,为何喊他……”
“什么呢,”萧昀看向他,“你这脑袋僵化的太厉害了。”
“……?”谢遮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萧昀懒散说:“端王跟朕说,江怀逸身边并无此人,朕看不像有假,朕在皇宫的自己人也想办法和朕通风报信,说江怀逸身边没有个叫谢才卿的,谢才卿没和江怀逸在一起,那当然就是朕的人,当然就是朕的心肝儿了啊。”
谢遮听着这个推论,表情茫然了一会儿,一言难尽起来,小心翼翼道:“陛下被他骗心骗身……”
“朕没忘啊!”萧昀笑骂,“朕不是贱,你想啊,朕找到他,朕厉声指责他,他回去后的两个半月,越想越觉得朕比江怀逸好多了,又疼他又帅还是皇帝,天下第一,他无比后悔,低三下气道歉,用身体求得朕的宽恕,发誓要对朕死心塌地,朕大方不计前嫌,带他回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他可不就是朕心肝儿了吗?”
萧昀说:“朕非要每一步都跟你说出来,你才能懂吗?推演,会不会?”
“……”谢遮心道那你也不能跳过过程直接照结果喊人家啊。
萧昀懒得和他废话:“那朕回去睡——”
连绵不绝的叫骂声忽然一停,大宁的将领和士兵都是一脸震惊,看着眼前大大方方向他们敞开的城门。
不少将领都揉了揉眼睛。
眼前足足有五人宽、深不见底的护城河上,为了阻断敌军拉起的结实的桥被守军大大方方地放了下来,竟像是要欢迎敌军似的。
霍骁骑着高头大马出城,脑袋昂着高高的,立在桥后,高声冲对面傻眼了的敌军道:“大宁萧帝造访,诸君口吐芬芳,如此迫切要求,咱们端王说,他这个后辈自是得恭迎一二,总不能怠慢了宁帝,所以大开城门,请宁帝和诸位将领入城!”
他大大方方将马到了一边,让出了一整条宽阔的路,伸手相迎:“请!”
……
护城河另一头的人经过了短暂的沉默后,都炸开了锅,沸腾了不到几秒,瞥了眼城门上一脸扬眉吐气的士兵,声音不约而同地又低了下来,像是生怕被对面知晓自己犹豫胆怯似的。
萧昀盯着城门,脸色变幻莫测。
谢遮也是好半晌才从惊愕中醒转,心道端王可真是个妙人,胆识过人,心思莫测,不按常理出牌的水准可直逼陛下,难怪南鄀百姓将之奉为神明。
张元琦跑到萧昀跟前来,低声说:“陛下,城门无人,守军却神色趾高气昂,城中多半有埋伏。”
孟衡立即说:“不可能,一个时辰前,城中内应还传回消息,说城中并无任何动作,才一个时辰,就是埋伏,也根本埋伏不好,这种程度的埋伏,咱们预先有准备,损失只会很小。”
“可如果没埋伏好,怎么会这么明目张胆的开城门呢?他们就不怕我们铁骑冲杀进去?”
“这还不明白吗?咱们这样骂他们,让他们丢尽了脸,他们当然想给咱们个下马威,让咱们丢脸!”
身形彪悍、五官凶神恶煞张奎说:“他妈的!这门都开了咱们能不进?!这不是让天下人耻笑了吗!万一是空城计呢?!万一就真的什么埋伏也没有,就唬咱,赌咱不敢进呢?”
“可端王是极其保守谨慎之人,他怎么会为了点蝇头小利,拿夜明关豪赌呢?!肯定是有十足的埋伏!”
“对,若是陛下为此并不奇怪,可这是端王……”
萧昀皱眉。
他虽狂妄,知己知彼还是要的,据他所知,端王分明是个谨慎隐忍之人,断不至于为了点颜面如此冒险,他敢如此为之,城中必有埋伏,可端王偏偏又是个心机城府极深之人,若是料准了自己会猜他城中有埋伏,进而不进,那他上了当,大宁不就为天下人耻笑了吗?
进,可能中埋伏,损兵折将,进,可能是空城计,没有埋伏,大杀四方。
不进,绝对不会中埋伏,但不进,无论如何绝对会被天下人耻笑。
进,如果中埋伏损兵折将,更会被天下人耻笑。
所以三种可能,只有第二种城中没有埋伏是完全对他们有利的。
剩下两种,都是损害,一种损人又损名,一种损名。
不进,只丢名声,是中策,进,要么大杀四方,要么损兵折将又丢人现眼,分别是上策和下策。
端王就赌他不敢进,因为这场博弈,三分之二的可能都是自己输,无非输大输小,自己完全没必要冒险跟他赌,毕竟自己援军未至,合军之后,绝对占尽上风,目前只有七万骑兵,没必要和他玩这个根本不公平的赌局。
这是个哪怕他什么也不做,原地迟疑,对面三分钟后就假惺惺地飞速关上了城门,自己也会输的赌局。
端王的意思很明白,逼他吃个哑巴亏,暗讽他是缩头王八,找回自己场子。
萧昀忽然有点欣赏端王,小小年纪,揣摩敌人心思竟到了这地步,还胆识过人。
不过,那是寻常敌人。
自己可是萧昀。
他未免太小瞧自己。
他岂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东西可以牵着鼻子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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