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位之人摆一摆手,打量着面部肿胀得已看不出昔日清俊轮廓的人:“你就是褚子陵?”
褚子陵忍着窝火,道:“是。大人。”
“我听说你是奴籍出身?”那人饮了一口酒,“看起来不像啊。”
褚子陵说:“我本非奴籍,乃是自愿为奴。”
“哦?”
如他所愿,那人果然起了些兴趣。
褚子陵挺了挺酸痛的腰板,想等他追问,自己为何愿意自甘堕落,卖身为奴。
孰料,那人又呷了一口酒,话锋一转,轻蔑地哈了一声:“……关老子屁事。”
他俯下身来,问褚子陵:“你可知道我是谁?”
褚子陵:“艾沙……”
“色提·艾沙。”那人鹰似的独眼死盯着褚子陵,“我叔叔是伊布·艾沙,我父亲死得早,是我叔叔将我一手带大。你可认得他吗?”
听到那个熟悉的人名,褚子陵整个儿放松了下来。
他以为康阳口中的“艾沙”与他识得的艾沙碰巧是同姓,许是有仇,才要设计把自己带来,好坏了他向上爬的青云之梯。
如今知道此人是那名艾沙的近亲,且有恩于他,褚子陵便认定这不过是个误会罢了,连作答的语气都轻快了几分:“认得。你若是不信,可带我去见你叔叔。他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色提·艾沙专注地盯着他的眼睛,露出一口白牙:“你想去见他?”
褚子陵见他神情中隐有狰狞,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了:“我……”
不等他说完,一杯热酒便和酒杯一道在褚子陵脸上轰然炸开:“你杀我叔叔,如今还有脸说要让他给你一个交代?你是什么东西?一个小小细作,卑贱奴隶,左右逢源,看见中原得势,便要踩着我叔叔、踩着帕沙将军的命往上爬,岂有这样的好事情?!”
褚子陵心神巨震,只觉脑中轰鸣,像是被马蹄踩了好几个回合。
艾沙死了?为何此人言之凿凿,说是与自己有关?
不及细想,褚子陵便听上位传来愤怒的令声:“将这个不知好歹的奴隶拖下去,在脸上烙上奴印,打断双腿,扔去便所,交给老窑,他自会知道怎么处理!”
褚子陵这下不敢再卖弄关子,挣扎起身:“那你可知道我是谁?!”
艾沙:“我管你是谁?”
褚子陵若是再有所顾忌,怕是会全盘皆输,因此他嘶声叫破了自己的身份:“我是南疆皇子!南疆王的私生子,你敢动我,南疆王不会轻纵了你去!”
艾沙一怔,上下打量他一番,旋即放声大笑,生生乐弯了腰。
“当真是个疯子!你说是南疆皇子,有何证据?”
褚子陵:“我有一块南疆王的玉,可证身份!”
“玉呢?”
褚子陵一滞,心尖再次抽痛起来:“我是有的,却被那康阳扔入了苍江……”
艾沙再次大笑,笑得褚子陵通身发冷:“我……当真有玉!你若是不信,你叔叔那里应该有一封信,信上描着那玉的样子!”
艾沙的独眼里已经全是嘲讽的冷光:“是。那信件中是有一张描了玉的图不假,我叔叔想必也信了,可谁知道你是不是仿制?你红口白牙造一块玉出来,便要我信你?你狡诈多计,诈死了叔叔,诈死了吴将军,又诈死了帕沙将军,你当我不知?”
褚子陵心渐渐冻成了一块坚冰。
兹事体大,艾沙他们三人,可能根本没有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其他人。
那么还有谁能证明他的身份?
他绞尽脑汁,思索一圈,发现,玉没了,所有能为他作证的人都死了。
……为何会变成这样?!为何啊?
意识到自己底牌尽毁,褚子陵的声音已不像方才那般强硬,而是多了几分颤巍巍的哀求。
他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凄声道:“你的叔叔……还有帕沙,还有……还有吴宜春,就没有同你说过……”
“呸!”一口痰直直啐到了褚子陵脸上,“你还有脸提他们三人?死无对证之事,你摆上台面来说,是想要侮辱谁?”
他已不想再与此人多费口舌,在褚子陵“你再去查一查,问一问”的哀求和哭嚎中,示意两名奴隶将他扔出门去。
艾沙再三叮嘱:“留住他的性命,莫要让他寻死!我要让他晓得,何为为奴之道。”
……
江风拂面,黄叶入江,上游下游,共感秋色。
严元昭是在苍江岸边找到时停云的。
他坐在没有阳光的地方,单脚落在一处土凹上,用碎石打水漂。
碎石斜削着出手,在水面上微旋着跳出数步,旋即消失在平缓的江水之中。
他在时停云身边坐下,从怀里取出一小块花生糖,剥去表面糖纸,一言不发地喂进他口中。
花生和饴糖的甜香在口中化开,让时停云有了些笑意:“谢六皇子赏。”
“谢个屁。”严元昭把糖纸抛入江水里,“南疆那边倒是第一次主动认降,为了休战,南疆王还打算将公主嫁入朝中,名头上说是以示友好,说白了,就是和亲。”
严元昭说这话时,声音中难掩快意。
“许给谁?”
“不知道。但适龄皇子也就那几个。听南疆王的意思,是属意十三弟了吧。”
严元昭特意观察着时停云的神情,笑盈盈道:“十三弟年龄正适合,这回建了大功勋,合该得赏。况且,他身边人只有父王赐下的启蒙宫女,那南疆公主因着血统,怕是做不了正妻,但做个侧室倒也是绰绰有余。那南疆王也是聪明,一为示好,二为拉拢,才具表说,要选元衡为婿。”
他觑着时停云的反应,长声叹道:“——可怜那公主,要配一个闷葫芦。”
时停云但笑不语。
严元昭讨了个没趣,却又想逗着时停云说话,四下环顾一番,倒是被他寻见了一个新鲜物:“……那是什么?”
时停云抬眼看了一下。
是附近一户住民在江边放鹅,七八只白白胖胖的鹅聚在一起凫水。
时停云低下了头:“别看,那是你鹅哥。”
严元昭:“……啊?何意?”
时停云道:“跟它们比你就是个弟弟的意思。”
严元昭被他一句话撩起了兴致:“不就是乡人养的肉鸭?我去抓两只来,晚上给你下酒。”
时停云抬头看了他一眼:“为你好,劝你别去。”
严元昭已经换回了惯常穿的华贵紫袍,闻言,他潇洒整一整衣摆,拍一拍襟带上挂着的钱袋:“你担心六爷吃白食啊。”
时停云说:“不是。你还是歇着吧。按我看,你的战斗力还不到半鹅。”
严元昭“啧”了一声,显然是不服气了,跳起身来,便向不远处的鹅群走去。
池小池目送着严元昭去送死了,轻轻一笑,又用一块扁石头打出了一连串水漂。
他对体内的时停云说:“我打算走了。”
说实话,因为和娄影那个稀里糊涂的约定,他并不是很想走。
但问题是这几天来,褚子陵的悔意值完全呈井喷状态,一个不留神就到了接近满值的地步,为了兑卡,池小池每天连觉都睡不好,全琢磨着怎么兑卡,生活质量和肝功能都有明显的下降。
“我伤点神也无妨,好歹有钱赚。你就不必为着他犯的错惩罚自己了。”池小池同他说着闲话,“好好的鸡儿上长了个人,能怨你吗?”
时停云笑了。
只是笑声池小池听不见。
池小池继续着他那没有回应对象的闲聊:“对了。当初在将军府里,我还没收到世界线的时候,跟褚子陵比试了一次。那时候,你为什么对他没有杀意?”
时停云:“……”因为你们有不得不完成的任务,如果突然出手杀了他,任务就完成不了了。当时我想着应当配合你们,所以……
下一篇:男妻难为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