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一个做好人的机会(134)
这让善体沉默了下来,他们二人分离开来的原因,从一开始就是为了长生,然而分离的结果并非尽如人意,他们陷入束手无策之地。
脱离开善念与理性的恶体远比本来的天尊更为疯狂,开启的长生天若没有他在背后推波助澜,恐怕不会这么顺利。
“你不该那么做。”
“没有什么该不该。”恶体低身在他耳边倾吐,“我已经做了。”
脱离开理智束缚的本性狂笑着离去,善体缓缓从蒲团上站起身来,耳旁的热气还未散去,他破开虚空,一脚踏入不死之地。
玉泽的胸膛缓慢无比的起伏着。
洁白如玉的手落在已经腐烂的龙尾上,似乎根本不在意那粘稠的血肉,也不介怀那些可怖的毒液。
“是你。”
玉泽欢喜的发出声音来,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于是善体温柔的扶住他的肩膀,让玉泽枕在自己膝头,如父亲关怀子女,似神明垂怜凡人。
“你来给我解脱了?”
“我来给你解脱。”
善体应允道。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写过很多篇仙侠,但是我觉得道这个东西真的是很有趣,包括人们认为的天道,甚至于长生,许多不朽的人、仙、神。
每次都能探讨出新的东西,这篇文最终BOSS【并不是】终于出现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杀戮有时候并非是一种恶行。
祈求死亡的瑞兽与寻常凡人也并无差别, 善体缓缓抚摸过他柔软的脖颈,而玉泽只是温顺的躺在他膝头, 低声道:“琅华儿也许走错了路,可他的确是个好孩子。”
“我知道。”天尊的良善面如是说道,他的愤怒与仇恨, 憎恶和怒火都被分离的恶面一起带走, 那些残存的愧疚与悲哀在心头翻涌,天尊总是鲜少疑虑自己所做下的所有决定,可那些坚决跟果断都随着恶体一起被带走, 于他只剩下无能为力的颓然。
玉泽轻轻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了,他脸上带着安然的神态,慷慨包容友人, 并且从容赴死。
扭断颈骨的声音格外沉闷。
善体慢慢阖上双眼, 手下的生机断绝, 玉泽软趴趴的落下去, 无人能够彻底杀死玉泽, 然而他甘愿寻死, 却又有所不同。
长生是所有人的枷锁,即便成为善体, 也并不例外,这执念不死不休的跟随着他,手指便落在了腹部。
玉泽的腹部空空如也。
手指像是被火燎到般的剧痛,善体脸色大变, 失去神智掌控的玉泽一旦断气,连同体内源源不断的怨气都一同终结,蛊虫瞬间死亡,将这具肉躯击溃腐蚀,绝望的不死人发出哀鸣,天空为之变色,维持多年的幻境顷刻间消散。
善体凝视着地上的脓液,皱着眉头仔细观察起了里面是否有残留的东西。
可是什么都没有。
既然什么都没有,那么也不必浪费时间在此,善体微微皱眉,很快就离去了。
善体前脚刚走,得知不死之地动荡的尚时镜后脚就赶了过来,只不过他由于修为、路途等各种原因,堪称姗姗来迟。不死之地的不死人失了庇护,自然难逃死劫,尚时镜便伴着屠戮的声响轻轻松松跃入无尽深渊。
域外天魔怪诞无比,可的确给尚时镜带来了新消息。
事实正如尚时镜所猜测的那般,作为天地之间一凶一吉,仅存的两头神兽,玉泽体内还藏着另一把钥匙。
可惜,好似被人捷足先登了。
尚时镜的指尖触摸到毒液之中,很快血肉就融化开来,露出累累白骨,他高深莫测的打量着自己的骨头,看着血肉重又一点点的恢复上来。
看来,还是那位易城主更适合些。
…………
任是谁莫名其妙被禁锢于深海之中都会觉得困惑。
四海烟涛之中的城民倒还好些,他们已经过于习惯服从他们的城主,易剑寒只不过一言两语,便打消了他们的疑虑,即便有些恐惧,也不过是想早些见到阳光。可关素衣等人却并不相同,几乎就要动起手来,恰巧虞忘归出关,有人认出这个“吃里扒外”的叛徒,当即变了脸色。
李杏儿在玄天门之中排行最小,平日最受宠爱,又与关素衣师出同门,平日颇是骄横,她对易剑寒早有不满,之前已见到祝诚与宋舞鹤的踪影,不过只是背影,因此并不敢轻易说出口来,这会儿见到虞忘归,立刻将那点儿怀疑坐实,怒喝道:“师姐,你瞧这小畜生就在这里,那日我见到的宋舞鹤与祝诚那两个贼人必然是真的!”
易剑寒万万没想到玄天门的人会在此刻发难,于情,关素衣确实想为易剑寒担保,可是于理,她也的确对此事颇为怀疑,先是天地突遭异变,再来是师门断讯,他们犹如困在四海烟涛之中,可是眼下人心惶惶,师妹选择这个时机突然发难,固然可以借此要挟住易剑寒,却也难免不合时宜。
本来众人站得就不太远,城中人多多少少也识得虞忘归这个晚生后辈,毕竟城中会来的新面孔实在是太少了,只不过这几位也是贵客,便有人在人群之中说了一句:“小姑娘年纪轻轻的,嘴巴倒脏的很,小畜生小畜生的挂在嘴边,当心找了婆家,自己倒生个畜生。宋先生跟小诚怎么了,就叫贼人。”
那语调阴阳怪气的,惹人发笑。
“刚刚是谁说话!给我站出来!”李杏儿在玄天门之中犹如众星捧月,唯一服气的只有自家师姐,她生来就是含着金勺子,哪应付过这些粗话俗语,不由得气得柳眉倒竖,恶狠狠道,“偷偷在人家背后说坏话,是不是男人!你们这些蠢货,烂人,笨蛋!根本就不知道祝诚跟宋舞鹤这两个混账是……”
“住口。”
伴随着易剑寒的警告,李杏儿的人头忽然高高飞起,杏眼圆睁,怒气犹存在那张俏生生的小脸上,却永远凝固了下来,鲜血喷洒出来,众人猝不及防,甚至连阻拦都来不及。
城民乍见此景,下意识掩住老弱妇孺的脸,惊慌散去。
“何人?”
易剑寒面若寒霜,人头随着他的声音落下,在地上滚了两圈,沾染了尘土,连带着尸身稍稍摇晃也一同倒下。
玄天门众人立刻拔出剑来,长剑直指易剑寒,怒道:“易剑寒!”
虞忘归虽然不明所以,但仍是拔剑护住易剑寒,他个子比起易剑寒矮上不少,因而显得滑稽,然而面孔上煞气浓重,不见半分玩笑之意。
人群缓缓散开,一道妩媚霸气的身影从散乱的人流之中缓缓现出身来,南霁雪挽了挽长发,艳红的指尖顺理着青丝,漫不经心道:“易城主,紧要关头若还有人不识时务,你不该只说住口,你该直接杀了他。若是她将那些还没确定好的话胡乱说出口,你是觉得这满城聪明人多些呢,还是随大流的凡庸多些?域外天魔已经来了,没时间给我们浪费了,你可以玩你亲民友善的小把戏,可是愚蠢的合作者就不需要更多了。”
易剑寒冷冷道:“我倒不觉得你的手段有好一些。”
“原来是你这妖女!”
所谓年轻俊才,重点就在于年轻,年轻人大多数都很冲动,关素衣还未说些什么,已有人挥舞利刃砍向了南霁雪,愤怒总是让人失去理性,男弟子双眼几乎冒出火焰来,怒吼道:“我要杀了你给杏儿师妹报仇!”
“还有我!”之后数人立刻下场,举剑支援,一时风雷水火在城主府门口忽然显出踪影来。
易剑寒脸上的阴郁沉得好似能滴出水来。
“易城主,你是否觉得你的威严受到了挑衅。”南霁雪婀娜多姿的走向前来,任由众人将她团团包围其中,好似浑然没将围绕自己的这七八名弟子放在眼中,即便有人举剑来攻,也只如拂尘一般轻轻掸去,双方差距过大,留下一地玄天门弟子后,不过片刻,就走到了易剑寒的面前,微微笑道,“手段虽然粗暴,但总归有效。”
南霁雪脸上虽是笑着的,目光却异常冰冷。
“我可没有那么多时间,陪着会使性子的废物玩什么你好我也好的戏码。”
她话音刚落,一柄长剑忽然横到两人中间。
关素衣瞥了眼师弟师妹们,终于是忍不住出手,寒声道:“玄天门下关素衣,特来向姑娘讨教。”
“噢,是你啊。”南霁雪轻佻道,“我见过你,也知道你。”
女子屈指轻弹剑锋,震得关素衣胳膊酸麻,竟然完全握不住长剑,她难以置信的看向南霁雪,对方却不曾理会,只是平静道:“小姑娘,你长得不错,身手也不错,可要是想毁在这里,我也可以成全你。”
南霁雪转过头来淡淡看了她一眼,叫关素衣肺腑生寒。
易剑寒躬身将剑捡了起来,倒是给了关素衣一个台阶下,缓缓道:“即便如此,你也不必杀人。”他将剑递给了关素衣,可话对谁说,却异常明显了。
“难道你还能找出比这更快让她闭嘴的法子吗?”南霁雪嘲笑道,“女人啊,越是不让她说,她就越要说,尤其是不分轻重的女人,毛病格外严重。对我来讲,玄天门还不如他们俩有用呢。”
易剑寒沉默了片刻,只转身道:“随我进来。”
虞忘归不明所以,只当自己看了一场好戏,于是便跟了进去;关素衣脸色阴晴不定,咬了咬牙,安抚了几个师弟师妹,也一道跟了进去。
同样的话在不同的时间甚至于不同的地点说,都会造成截然不同的效果。
搁放在平日,或是城主府内单独对着易剑寒一人说,李杏儿这话都无伤大雅,偏偏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口无遮拦的便要说出宋舞鹤跟祝诚的过往。城民对新住民极为欢迎,然而这不意味着他们知道这两位新住民的过去后还会如此,尤其是眼下四海烟涛忽然沉入海中,之前又遭了偷袭,正是内忧外患,众人即便不戴有色眼镜,想到与自己生活在一起的人是个杀人如麻的恶人,也难免心中有些疙瘩。
而收容这两人,众人也难免会对易剑寒颇有微词;而眼下又是用人之际,若叫宋舞鹤跟祝诚起了别心,更是糟糕。
这个节骨眼上,不需要更多的麻烦来横生枝节了。
南霁雪说得不错,做得更不错,易剑寒心中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仍是觉得不痛快。
“南道友那么做,难道不是在挑衅我的威严?”
“我不过是略微挑衅了下你的威严,若她当真将那话说出口来,那你就不止是威严被挑衅,而是声名狼藉了。”南霁雪对他的怒气并不在意,话语轻飘而懈怠,像是在说小孩子们分糖而不是杀人的事。
“小姑娘来了。”南霁雪忽然看向门外,神情轻浮,“她倒是比我想得要聪明。”
虞忘归对玄天门已经没有什么感情,憎恨、厌恶、恐惧都是在乎的情况下才有意义,他并不在乎玄天门,亦或者说,从很早开始,玄天门就已经不是他在意的目标了。他在四海烟涛上受训,易剑寒既是他的导师,也是他的仇敌,更是他的朋友,虞忘归心知肚明这个男人何等严苛跟冷酷,他甚至觉得纵使受困于这座海城,易剑寒仍是个并不会在意生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