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怎么会知道他家里人溺爱他?也是算出来的?
不可能!
可公孙淼然的心里,竖起的高墙微微裂了一丝缝隙,他不断回想,去验证自己的想法是对的。
这人是个野道士,说的话是骗人的。
可他无法欺骗自己,他因李乐只的话动摇了。
野道士知道林福海,是因为林福海是商人,走南闯北,又是青州最富的人。
而他公孙淼然,岂是一个野道士能够轻易见到的,更别说,前几年他一直生活在京城。今年他才南下,赴青州,野道士是不会知晓他身份的。
再者,他可是说自己名叫孙淼然,又岂会被人联想到公孙淼然身上。
其次,他公孙淼然的名号又未传扬大江南北。
野道士是不会有他的消息的。
那他是怎么知晓的?
林老爷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游走了一圈,在李乐只的面前,也不敢凑到公孙淼然的耳边,同他说:“孙少爷,这一切都是李神仙神机妙算,算到的。”
他还没有那个胆子。
只能小心翼翼觑视公孙淼然,想他能够退一步。
公孙淼然余光看到了林老爷的眼色,他心微沉,不知该如何办,骨子里的傲气容不得他后退。别说是真的,他也……
等等。
公孙淼然猛然想起,他来之前,可是十分清楚骗子骗人的把戏,识人识面是骗子的看家本领。
不经意间,他居然着道了。
公孙淼然大惊。
野道士见到他后,只用了几句话,就让他怀疑自己是错的,而这些话,皆是很平常的话。
你姓孙?
你家里人一定十分溺爱你。
单纯的询问,单纯的感慨。
问他是否姓孙,代表不了什么,野道士不一定知道他姓公孙。
家人溺爱,从他的衣着也能看出,他的衣物不是寻常人能够穿戴的。
颜色姝艳,并不寡淡。
想要穿他这种料子,需要花上大价钱,野道士定是从这里看出来的。
这等本事,不怪乎林福海会被对方欺骗。
野道士不一定有真本事,还需再试探试探。
“说那么多,你还是野道士,”公孙淼然眯着眼,说话实在不客气。
他打量着道观的景色,小院子左侧种的歪脖子树,郁郁葱葱,地上无一落叶,可见居住此地的人爱洁,香炉内尚燃着香,平日里有人前来上香求神,有几分香火。
上山时也遇到下山的人。
野道士骗了不少人啊,公孙淼然感叹着。
*
被人说是野道士,李乐只无力反驳,真要论起来,他无证,也未去官方报备,还真是位野道士。
他也懒得同小孩计较。
转头去问林老爷道:“需要去何处报备?”
林老爷没有任何保留,一五一十道:“要去崇玄属报备,崇玄署是鸿胪寺的下属部门,每个地方皆设有,只是扬州这地方,崇玄署只设在扬州城,大安县去扬州城,马车前行需要六日。”
“先要去县衙那出具文书,再弄到路引,然后再坐船前往扬州城,走水路要快上一日,后在崇玄署那报备后,再将报备的文书拿回来,让县衙盖章,一式三份,再送一份回扬州城崇玄署处,才算报备完。”
一来一回,要耗上不少日子。
这也是大梁野道观多。
县衙那一关便不好过去,设下重重关卡,也是防止有假道士欺骗民众。
假道士胡言乱语,随口几句,便让人落得个家破人亡,此事已不是一次两次发生,后才会有重重关卡限制。
因此,只要有人状告假道士,便能凭借文书知晓其是否是真的,从而定夺他的罪名。
当然,像李神仙这样的人物,其本事早在大安县广为流传,知晓他是有本事的人。
刘婆一案,多半是胡县令想要见上一见李神仙,才接了刘婆的诉状,请李神仙过去一趟。
也幸好,胡县令未拿野道士一事定夺李神仙的罪,否则,他回来的那天,就不是带公孙淼然前来妙道山请李神仙,而是去牢里捞李神仙了。
真发生此事,凭公孙淼然的脾性,可不愿意借其父的势,李神仙也只能在牢里受一番折磨了。
*
李乐只知道报备的流程后。
心死了。
太复杂了。
他的大脑要处理不过来了,而且为什么出具文书前往扬州城后,还要回来盖个章,然后再去扬州城,不知道这样很浪费时间,很麻烦嘛!
为什么要将一个简单的报备流程搞得如此复杂。
十分怀念能够上网的时候,可以通过互联网线上报备,而现在,他只能本人亲自前往,一来一回,半个月的时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都要处理此事。
不处理也不行。
李乐只想明白后,心底叹气,对林老爷和公孙淼然道:“你们先坐,我等会儿回来。”
他现在有要紧的事要办了……
离走前,李乐只又问道:“报备需要我本人前去吗?”
林老爷还在因前句话怔愣,听到后还未反应过来便已答复道:“不需要,派遣人前去即可。”
李乐只:“嗯,好。”
得到自己想要的,李乐只转身离开了,他要去找他徒弟高明礼替他走上一趟。
或者,他和高明礼一起前往扬州,他一个不熟悉古代的现代人,真的不敢在古代乱走,需要一个亲近的人陪同。
很明显,他徒弟是最好的人选。
李乐只走了。
林老爷和公孙淼然面面相觑,随后在道观内走走看看,公孙淼然留意到檐下的案桌,风拂过,案桌上的纸张吹起。
公孙淼然留意到案桌上放置的龟甲,明白那是野道士用来算卦的东西。
一时好奇。
他走过去,拿起桌上的龟甲把玩一番,龟甲裂纹颇多,他曾听过一二,道士用龟甲能测吉凶,野道士本事不详,准备的东西倒是不差。
他刚放下龟甲,垂眸看向旁边的纸张。
正要看清上面的字时,站在他旁边的林老爷惊呼道:“怎么可能!”
不相信,不愿相信,又震惊不已。
公孙淼然看清林老爷的神色后,眼神微凝,道:“嗯?”
见林老爷未回话,依旧直愣愣看着前面,公孙淼然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向案桌的纸上。
因风吹动,纸上翘起了边角,公孙淼然没有看清纸上的字,他放下手里头的龟甲,拿起案桌上的纸。
入眼。
“青州水患”四个大字映入眼帘。
公孙淼然瞳孔微缩,深处一抹震惊浮现,纸张轻飘飘却似千斤重,重到他拿不起。
风动,纸张飘落在地。
飘落到地上的一瞬间,公孙淼然才回过神来,掩藏起脸上的惊惧,弯腰捡起地上的纸张,规规矩矩放回案桌上,手轻轻颤抖拿起桌上的铜钱,压在纸上。
他缓缓收回自己的手,藏进袖中,神色冷静,问道:“你看到了吧。”
林老爷已经无了自己的神智,点头回道:“看到了。”
“孙少爷,”他转过头,脸上残留着未褪去的恐惧道:“孙少爷,他算到了,李神仙算到了。”
青州水患。
四个大字沉甸甸压在他的心口。
“难道青州要再来一次水患?”林老爷喃喃细语,声若蚊蝇。
满满地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几十年,青州那场水患带走了多少人的性命。
让多少人流离失所,林老爷不愿再经历一次。
他抓住公孙淼然的手腕道:“孙少爷,你还不愿相信李神仙的本事吗?”
救青州的,光靠他一人是不行的。
公孙淼然嘴唇翕动,最终也未说出一句反驳的话,他不能不信,也不敢不信。
谁也不知道他来自何方。
除了林老爷,扬州又有谁知道他是青州刺史的儿子。
野道士是绝不会知晓他半点消息。
何况,他来之前,进入道观后,野道士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是没有办法写下“青州水患”四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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