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医护人员问他伤者情况时,谭桢的手突然被抓住,他一颤,低头看,看见都是血的手抓住他的手腕,秦勉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嘴唇嗡动。
谭桢听不清他说的什么,低头凑近他:“你说什么?”
秦勉声音很小,很轻,却几乎是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他说:“不去医院。”
谭桢一愣,张张嘴,出口的声音卡在喉咙。
秦勉闭着眼睛,唇色发白,他抓着谭桢的力气却很大,抓得谭桢骨头痛,他重复着道:“不去医院,不去医院……”
手机里的医护人员问:“你好,你还在吗?”
谭桢苍白着脸,结结巴巴道:“对不起,我搞错了。”
他匆匆忙忙地挂断电话。
秦勉这样的情况还坚持不去医院,要么是没钱,要么是有其他麻烦事,不管什么事,谭桢都没法擅自带他去医院。
“秦勉,我们不去医院,但是你现在的情况有点严重,我们得找家诊所,先帮你止血。”
谭桢小声安抚道。
果然他说不去医院,秦勉的情绪便平复下来了,但紧接着便失去了意识,无论谭桢说什么,他都没有任何回应。
谭桢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他扶起来的,他腿软得厉害,全程靠着墙走,一边扶着人高马大的秦勉,好在秦勉瘦,谭桢扶着他虽然吃力,但能撑住。
这附近的诊所很多,谭桢把秦勉拖到了离最近的一家,也是原主和谭奶奶有点小毛病经常去的那家。
诊所的坐镇医生是位老人家,在附近也算是德高望重的一位老医生。
医生姓张,张爷爷今天正准备早点关门呢,谁知道临近黄昏的时候,看见两个浑身是血的人站在他家门口,差点把他的老心脏也给吓梗塞。
看清楚是谭桢,他一愣:“这是怎么了?”
谭桢眼眶还有些红:“我不知道,医生你快救救他,他会不会死啊。”
谭桢从来不知道有人能流这么多血,这该多疼啊,他最怕疼了。
张爷爷看出来谭桢身上的血不是他的,他连忙把人请进来:“进来,我看看,怎么流这么多血。”
谭桢连忙把人扶进去,放在床上。
张爷爷拿着听诊器,又看了看重伤的腿,“伤这么严重,得去大医院才行哦,我这里医疗用具也不够,没把握治,当心要留下后遗症。”
谭桢咬着唇瓣,努力让自己保持头脑清醒:“你尽管治,只要别让他死,张爷爷求求您了。”
张爷爷犹豫一番,大抵也知道谭桢是个可怜人,没爹没妈,他一狠心,咬牙道:“行,我帮你治,但是丑话说在前头,我不保证治好。”
谭桢点点头,连声道谢。
秦勉身上的都是轻伤,张爷爷掀开他衣服时看见他浑身的伤口,大多是被利器砸伤的,没伤及骨头,唯一重的地方是腿部,被什么东西砸出了个坑,能看见里面的骨头。
谭桢看一眼就闭上眼睛,有些想作呕。
他没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即便是他作为一个本身是成年人的心理,也觉得想吐。
张爷爷挥挥手,把他赶出去:“你去外面,我给他看看。”
谭桢只好先去外面坐着,可他坐立难安,整个人都还是懵的。
秦勉会死吗?他流那么多血。谭桢眼眶一酸,有点想哭。
谭桢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抱着手机给徐如来发消息,但徐如来没有回他。
他看着列表,好像没有谁可以找了。
谭桢盯着孟逢青那串名字发呆,可以找孟逢青吗?还是不要麻烦他了吧,主角才刚刚有亲人去世,现在说不定心情还没有调解过来。
可是谭桢现在很害怕,他其实算起来之前的人生并不多么幸福,但身边的每个人都健康,他没有见证过一条生命的流逝,那种对于死亡的恐惧此时占据他的脑海。
他打字的手都是颤抖的,他给孟逢青发了消息。
本以为要等一会儿孟逢青才回消息,没想到孟逢青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他的声音是温柔的,像是一剂镇定剂,瞬间抚平谭桢心里的慌张。
“出什么事了?”
谭桢张张嘴,眼泪跟着流,此刻他所有的慌张尽显,刚才的故作镇定全都消失了。
“孟逢青,我害怕。”他哽咽道:“我朋友受伤了,他会不会有事啊?”
“先别急,慢点说。”孟逢青安抚他:“他除了腿上有伤,还有其他地方受伤了吗?”
谭桢:“背上受了轻伤,但不严重,只有腿上,流了好多血。”
孟逢青:“不会有生命危险,失去意识可能是因为失血多,过于疼痛,不过腿上的伤可能需要点时间恢复,处理不当或许会留下后遗症。”
听见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谭桢松口气,他吸吸鼻子:“我知道了,谢谢你啊。”
孟逢青似乎也笑了一声:“擦擦眼泪,别担心。”
他顿了顿,问:“你那位朋友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谭桢摇摇头:“这不是因为重不重要,是每一条生命我都不想看见它消失。”
孟逢青嗯了一声,听不出情绪,谭桢没注意,他自顾自的嘟囔:“希望他能快点好起来。”
孟逢青:“希望吧。”
谭桢唔了一声,反应过来:“你现在忙吗,我会不会打扰到你?”
孟逢青沉默许久,才回答:“你是对所有人都那么客气吗?”
谭桢:“嗯?”
“我们是朋友不是吗,谭桢同学。”孟逢青道:“我很高兴你遇到事情能想到我。”
谭桢愣了一下,那丝忐忑也全然消失:“真的吗?”
孟逢青莞尔:“当然了,别忘了,我可只有你一个朋友。”
谭桢按耐住内心的雀跃,轻声道:“我也很开心,有你这样的朋友。”
孟逢青轻笑:“好了,我知道了,你要先去看看你的朋友吗?”
谭桢:“那好,我们周一见。”
他有些窘,因为孟逢青说秦勉不会有生命危险,他就没那么担心了,好像在他的潜意识中,孟逢青说的话都是对的。
谭桢放下手机,眼睛望向医疗室,张爷爷还没有出来,里面没有动静。
他摸摸自己的手,总算是恢复一些温度了。
挂断电话的孟逢青,手指绷紧,险些就露馅了。
原来只要受伤就能赢得谭桢的关心。
孟逢青认为自己从来是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和可怜的,姜莱说是他条摇尾乞怜的狗,他曾不屑于顾。
现在他却在可怜地想,若是谭桢也知道他受伤就好了,可怜可怜他就好了。
带着担心的声音,实在令人为之动容。
孟逢青厌恶这种想法,使他看起来犹如被感情支配的生物,他皱眉将它抛之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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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勉觉得自己置身于黑色的冰川中,周围一片漆黑,但有无尽的冷意包裹着他,身体里的血液似乎也变成冷的,不会流动,不再发烫。
他要死了吗?他一直都盼望着去死,像他爸一样,从楼上跳下去就能一了百了。
可他死了,他的妈妈怎么办?瘫痪在床的妈妈无人照料,难道也要和他一样去死吗?
秦勉曾想过,这么窝囊的活着,一起死了也好。可临到死前,他又开始犹豫了,万一呢,万一妈妈不想死了呢。
他又想到了谭桢,那个奇怪的同桌,会在煎饼里给他加个蛋的同桌,也会说不喜欢他的同桌。
秦勉一直很矛盾,他偶尔会开始注意到同桌的眼睛很好,偶尔会注意到同桌的手好看,他皱眉的模样也很可爱。
可越是如此,他越觉得心慌,越觉得恶心,越讨厌谭桢,也讨厌自己。
他好像在变成他父亲一样恶心的人。
可在临死前,秦勉还是想起了谭桢。还好他死了,谭桢不会流泪,毕竟他这么讨厌他。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1-21 23:32:36~2023-01-25 05:11: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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