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不是要来试药的,江阁主放心好了。”
虽没那个意思,不过最后还是系了两条人情在柳栐言身上,江卿临走时问柳栐言要解药,要说那粒东西本就是当时让柳承午安心用的,并没有真的给她下毒,因而给了颗用作调息的药丸做做样子,接着便目送其下山。
而他们的时间也不充裕,柳承午没东西要收拾,可柳栐言有,衣物诊具银两样样都得备些,等好不容易弄完了,先估计着给一笔用作建屋和起居所需的银钱,又将江卿给的解药也一并交给因此露出惊愕的卯金保管,等差不多都安置好了之后,柳栐言才总算能带着那人第一次踏出了这里。
时为春临夏,风凉适远行。
只是这山高路长的,柳栐言觉得到了城镇后应该先买两匹马回来。
山里头清静,除了偶尔添进来几声鸟唳虫鸣,其余就只剩身后那人的脚步声。
这场景让柳栐言生出接近强烈的既视感,之前他领着那人在山里寻热敷用的草药,回来时也是他走在前头,那人维持着不变的距离安静跟在他身后。
柳栐言忍不住要感慨。
毕竟当初他还动过把人送回去的念头,只是一时不忍压下了而已,可若时光倒回,让他在那当口重新做一次抉择,说不准就真的遣了柳承午回小王爷那去,从此隔山隔水,大概过个两三天就要把这人忘的一干二净。
他要真是那时放手,就定然不会对柳承午生出喜欢的意思,而柳承午也必然不至于被拴的那么紧,想来该和被小王爷拿来送人时一样,无波无澜的就能应下,之后便重归暗处,做回一柄潜伏着的,随时准备替主子搏命的刀剑。
怎么看都合情合理,可由现在的柳栐言来想象那人独自躲在暗处戒备四周的样子,身处险境无人在意,九死一生伤痕累累,便实在是心疼,脚下行进的动作不自觉就停了。柳承午本默默跟随于主人身后,突然见其停住,忙刹住脚步以防撞上去,再往后退开一步,只是他站着等了会也不见他的主人有什么动作,便迟疑地开口到,
“主人?”
“嗯?”
柳栐言在自己想出来的情形里掉的有些深,听见喊就茫然地转过来,没什么表情地看着柳承午,柳承午被他盯的发怵,以为自己做了什么惹主人生气的事,束手束脚地僵着不敢动,两人静立了一会,柳栐言才终于从他那陷入死局的设想里挣出,见柳承午正乖乖站在他面前,忍不住就弯了嘴角,从眼里慢慢柔软下来,
“你说我想那些有的没的东西做什么,”
柳承午不知道主人想了什么有的没的,就算知道也不敢随意置喙,柳栐言没听到答话也不恼,整个人都因为柳承午在跟前而温温稳稳的,
“选对了就是选对了,是不是?”
柳承午对这个问题有些迷茫,但还是很认真的思考了片刻,朝柳栐言点头应是。
一副主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样子,不过要是让他知道柳栐言问的是什么,估计就不是这样回话了,柳栐言想到那人不知怎么应对的紧张模样就觉得有意思,而柳承午别的不在意,察觉到主人心情不错也就跟着舒一口气,继续亦步亦趋地跟着往山下走。
等两人好不容易抵达离那座山不远的城镇了,第一次出山的柳栐言才惊觉这个小城镇比他想象的要繁华,毕竟是通过原主记忆存的印象,比不得亲眼见,柳栐言便放慢速度从进入城镇的城门开始往里头逛下去,看到感兴趣的就停下看上几眼,倒是买了些小东西回来。
结果闲逛一圈竟突然寻见了正题,柳栐言说要买两匹马用来代步,而这座城镇虽没有大型的马市,但也有交易牲口的总集市,柳栐言瞧着那些打着鼻息的高大四蹄动物,即使心里知道其性格温顺极少伤人,一时也不太愿意靠过去。
柳承午却是觉得污秽之地不该让主人太过踏入,因而主动请命要去挑选马匹,柳栐言站在圈外看他一匹匹的筛选,一会查看齿龄一会拍打前肢,也觉得那认真的样子十分新鲜,只是来回挑了一遍却没结果,仅微皱着眉头似有想再来一遍的架势,惹的柳栐言惊奇,
“我是没觉出区别,但你这是都看不上呢?”
事是这么一件事,可柳栐言的问法着实有歧义,柳承午张了张嘴,又把到口的那句是咽了回去,毕竟主人觉得没问题的东西他却要挑三拣四,那就真的不知逾越到哪里去了,可按他对马匹的衡量来看,这里确实没有算得上十分好的,怎么能够拿来给主人当坐骑。
不过柳栐言没那么讲究,在他看来马跟马都一样,也就让柳承午选两匹差不多的就行了,只是这马买回来了却没有鞍,去铺子里问也只找到了水勒缰跟马鞭,若是要订做又得等上那么几天,柳承午对这情形感到不可思议又没有法子,而柳栐言不想耗着,干脆毫不犹豫地弃了马鞍,决定行到下一个城镇后再做置办。柳承午犹豫地劝了一会,见主人铁了心的现在就要开始走,也就只能乖乖地闭嘴跟着。
第35章
★番外
【无责任虐梗,慎入】
夜幕清静,一轮更声远去后,隐于丛中的鸣虫便再次悠悠发出高低起伏的叫声。
二十一独自跪在寒池中,夏夜的温度比起白天的燥热更近于温暖,然而等插立在他跟前的三截长香彻底烧尽时,二十一身上已经僵冷到快要失去知觉的程度。
刺骨的冰凉从被水完全浸没的部位涌上来,二十一将手撑入水中,由手掌支开些重心地挪起膝盖,他一动不动地维持了太久的跪姿,以至于连挪动几分都疼的不行,更别说直接起身,好在只要熬过了刑罚就算作清了错处,也没有要求即刻退下的时限,好歹给了他缓口气的时间。
二十一适应了一会,等到最初的煎熬减轻一些了才从水中艰难起身,不论犯的什么错,只要在刑堂里受罚了,最后一步都是跪池,定下的香一点起来,不等到完全烧完是没人敢起的,是以暗处先不说,至少在明面上并不需要安了人在边上监督着,即使如此,二十一仍照着规矩朝刑门方向跪着谢过了罚,才从地上捡回自己的木牌,浑浑噩噩的沾着树木屋檐的阴影闪回暗卫的住所。
他几乎是跌撞地落进自己的狭小房间,二十一在跪池前受了鞭,两百整的鞭子,因着不是犯的死令,施刑者只会用上三分之一的内力,可鞭鞭使的力道都足够狠烈,实打实地抽完数下来,从肩到背一片血肉模糊,二十一熬刑前被喂过药,能撑着不失去意识已是尽了全力,后又在寒水中整整跪省了一个半时辰,现在便连一点力气都快使不出来,好不容易挨上床面了,眼前却是一阵模糊的晕眩。
他费力脱掉身上被冷汗跟池水弄湿一遍的衣裳,艰难着往并不厚实的被褥里头缩,不仅是因为季节,暗卫的用物从来都跟舒适搭不上边,然而现在的情况对二十一来说却非常糟糕,他身上实在冷的厉害。
二十一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全是被池水冻着的缘故,他拖着鞭伤,又在水里撑了那么久,会变成感染发热十分正常,可这热完全是在消耗他身上的温度,二十一控制不住地蜷缩起身子,却仍被那如同从体内溢出的寒冷逼的不住发抖。
他背上的伤得过一日才许上药,此时只能生忍着,疼痛和寒冷变成叠加的折磨,在沉寂的房间里难耐到无法忍受,二十一用力闭起眼睛,试图想出些不相干的事来转移注意,这是二十一熬刑时的习惯,用专注默背的方式来减轻痛楚,即使其间的成效甚微,但怎么说也聊胜于无,只是这次与以往却有些不同,二十一闭上眼,还没怎么投入心神,便隐隐有绿意摇曳虚影,映出一片山林间的安谧悠远。
二十一曾侍奉过另一位主人,真说起来,那也不过是几个月前的事情。
许是因着在这前后的轨迹毫无区别,二十一始终觉得护王爷进山寻诊的那几日如同看了场梦般虚无缥缈,连虚实都没人能找来问,可即使觉得是梦,二十一对其间发生的每一件事也都无比深刻地铭记于心。
他记得新主人给他立的规矩,用竹箫做刑物打的手心,拿冰水敷过的淤肿。
他记得那几碗拿他来试的药,请罚后得到的鱼汤,用来照样子找的新采的药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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