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当真心痛的难以压抑,恐怕早就不需要与人多过言语的萧然君还不会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来。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静默而立。
景繁生心中奔腾而过的草泥马数量已经上升到了一千匹。
他心道:“‘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是什么鬼?!……卧槽!难道我当年是这么说的?……这个话语,好像是用在夫妻之间的吧……难道就是因为这句话才让颜萧然以为我早就知道他的心意、还要跟他各找各的,所以他当年才会那么生气?”
景繁生嘴角僵硬地道:“……那个,你确定我说的不是‘一别两宽,各自为安’?”
自己那时候那么决绝那么帅气地要跟颜萧然分道扬镳从此正邪不两立,不可能会说错了话了吧?
话说“各生欢喜”和“各自相安”的差别到底有多大?
……大概就是后者可以对江湖过客说、对仅有数面之缘的人说、对好兄弟说,而前者却只能对前妻说……这么点儿差别吧。
毕竟如果曾经不是彼此的欢喜,又哪来的再各生欢喜?
尤其他俩还曾共同经历过那么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混沌夜晚。
……这误会貌似有点大了。
颜萧然对自己的感情,景繁生就算有那么一丁点察觉,也并没有往心里去过。却没想到也许就因为自己的一句错话,竟让对方纠结了十年之久。
颜萧然好像也已经从他的话里头听出了一些不对头的地方。
那张终年没有什么表情的脸竟微微地蹙起了眉头,狭长的凤目流露出痛苦,青年模样的男人喉咙颤抖,难以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景繁生提醒自己,就算是自己说错了话令对方误会,当年颜萧然提剑刺过来的事儿那也是既定事实。
既然如此……
景繁生微微后退了一步,忽然仰起了头。颜萧然的个子要比他高上一些,他只有这样才能对上他的眼睛。
那双黑如漆墨的眸子里头,有着自己的倒影。
景繁生不知道自己的面色竟然已经变得如此苍白。
他薄唇一挑,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成那叫人喜欢的弧度:“那就算我说错了话。我这个人,总也管不住自个儿的嘴,萧然君你也是知道的,所以千万别见怪。嗯,也……莫要再多作纠缠了罢。”
他越说越严肃,嘴角逐渐落了下来。本就难得有如此正经的时候,说出的话便字字不落、一个一个地敲在了对方的心上:“所以从此以后,你我二人,前尘往事,既往不咎。解怨释结、更莫相憎!”
“景期……”颜萧然神色悲戚,他忍不住上前一步想要抓住他,却仅仅换来对方的又一步退后。
颜萧然已经不敢再动。
“还记得你小时候我曾给你讲过,杜鹃鸟的叫声是什么吗?”景繁生望着那双乌漆的眼眸,异常认真说道:“我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景期!”狭长的凤目猛然睁大了一些。
景繁生复又微微笑起来道:“替我照顾好十一。”
他这会儿微微上挑着嘴角,给人的感觉便仿佛还是往昔里那个玩世不恭、恣意张扬、风华绝代的繁生道人。
话音未落,景繁生的嘴角仍擒着一抹笑,却忽然出手如电,伸臂将颜萧然向远处一推,后又脚尖离地、身体也随着那力道自然地向后倾去。
“……景期?”被猛地推了一下,还没弄清楚状况的颜萧然极度迷茫地呢喃。
景繁生最后看见的,便是颜萧然的一双睁得浑圆、茫然无措的眼睛。
和一大片广袤无垠的白色。
第42章 玉临1
眼前是一片虚无缥缈的空洞洞的白色云雾,让景繁生下意识地觉得自己还身处在无量山上。
可是他徐徐缓缓地往前走,拨开缠绕在周身的云烟,却可以看见道路两边的翠柳依依和芳草萋萋。
他心下疑惑,觉得这儿比起无量山上的景致,似乎要显得更加有人情味一些。
又行了一会儿,眼前的浓雾渐渐地变得稀薄。
远远的,一间篱笆栏围住的茅草屋便出现在了视野当中。
篱笆栏中,一个可以看清眉目的俊俏白衣美青年正抿着唇,神情严肃认真地挥着剑。
景繁生觉得这景象莫名地有些熟悉和亲切。但是具体熟悉在哪儿,他想不出来,也一点儿都没觉得自己有必要去回想。
心中雀跃的心情仿佛在推着他不断地向前紧走,他又一贯都是个不好好走路的人。足尖轻轻点地,便腾身越过了高高的围栏。
院中的白衣青年见他回来,便停下了挥着剑的动作,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眸里头映着亮亮的光芒。
景繁生不禁扬起嘴角笑了笑,手欠地在对方光洁无暇的脸庞上扭了一把:“拜托!你是叫颜渊,可不叫严肃,整日只知道打坐练剑炼器的也便罢了,你就不能笑一笑?”
这话一溜烟地从嘴里跑了出来,景繁生自己说完才想起来,这白衣青年可不就是他奔赴千里从无量剑救出来、又全程费尽心力悉心照料的自己的那个小弟颜萧然吗?
然而对面原本满眼亲切地看着自己的青年却没有做出任何回答。
再抬眼,被他扯住脸皮的青年,竟然又换成了白玉银冠、面无表情地颜萧然的脸!
虽然面容一模一样,气息却徒然冷上了许多,已不再是从前的那般亲热,反而令人觉得很陌生。
没错,就是陌生。
景繁生心中一骇,然而未及反应,下一瞬周遭的景象便徒然一变。
还是那藤萝绿蔓围绕的篱笆墙内,身形高大的男子发髻散乱衣着几近赤裸的凌乱不堪,双目赤红神色狰狞,景繁生正被他那铁钳似的手紧紧地掐住了喉咙挣脱不得。
对上那一双被猩红色取代了的黑色眸子,景繁生心下一凉。
绝望之情犹如潮水一般逐渐地在心底一层层地蔓延了上来。不仅仅是因为无论怎么张大嘴巴呼吸都难以挽留体内正逐渐流逝的氧气,还因为识海逐渐崩塌、神识被生生割裂吸去的剧痛以及位于丹田的元婴之中一点一点消失的灵力。
这个时候景繁生已无法顾及任何事情,他动用浑身上下所剩无几的灵力单手掐了剑诀,常年挂在腰上的惊鸿剑带着其特有的龙啸声应声出鞘。
惊鸿剑乃是世间罕有上品仙剑,每一次出鞘都必定带着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惊人特效。这一回也不例外。
它剑身甫一出鞘,便裹挟着强大的灵力,犹如捎带着万顷之势一般将正死死掐着自己不放的人振开。
景繁生被远远甩在地上,他吐了一大口血,身体也剧烈地抖动了一下,猛地睁开了眼睛。
浮现在眼前的是一层薄薄的淡蓝色光晕,影影绰绰的,让人看不清对面的景象。
梦中的那种被紧紧勒住的窒息感仍然存在,景繁生吓得打了一个激灵便要扭身坐起来,却徒然发现一只手臂正紧紧地环在自己的腰上。由于勒得太紧,就导致他还没有坐起来便不得不重新趴在地上。
受了一番惊吓,景繁生这才彻底地从方才那类似于回忆的梦境当中彻底醒过来,想起来了之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他在斩杀妖兽的时候因过度动用灵力而昏厥了,醒来以后就听到了颜萧然的男宠寻英长老的那一番用来嘲讽他的话,然后便起了想要彻底跟颜萧然划清界限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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