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洛倦的话,或许听见了,只是觉得不重要。
他手里拿了只橘子,正要剥给孟欢吃。
“……”
洛倦原地踱了一下步。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告诉蔺泊舟这个消息,只是潜意识里,觉得,也许蔺泊舟想知道。
说了以后蔺泊舟没反应,他也不觉得有什么,毕竟镇关侯造反,蔺泊舟迟早会知道,他只是碰巧在蔺泊舟离京时提前说了而已。
“王爷,保重。”
蔺泊舟撩起眼皮:“你也保重。”
帘子重新落了下去。
刚才的一阵寒风吹进来,马车里烤着炉子,本来温暖,但温度骤然降低了不少。
孟欢被冷意侵袭,忍不住道:“风好大,冷。”
侍从连忙上前找东西固定住马车的帘子。
孟欢注意力便一直在帘子上,看帘子被固定得结结实实,风再也吹不开,这才放心拿过蔺泊舟手里的橘子。
——蔺泊舟和洛倦说了些什么,他也没仔细听。
只是洛倦离开了以后,孟欢抬头,忽然发现蔺泊舟单手撑着暖炉,唇瓣抬起,眉眼是不加掩饰的愉悦。
他似乎很久没这么开心了,漆黑的长眉微舒,眼波微垂,散开的眸光从眼睫下垂出来,笑的愉悦,甚至还笑出了一点儿浅浅的气音。
“……”
孟欢怔住,“你笑什么?洛倦说笑话了吗?”
蔺泊舟微笑。
接着,他轻轻的嗯了一声。
声音里浸着浅淡的笑意,似乎觉得有趣至极。
“对,他说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
第116章
回归封地的车驾,一路往西北走。
这一路走了两个多月,蔺泊舟每到一座州府,州府的地方长官便出城迎接,拿出本地最美味的食物、最醇厚的美酒招待,蔺泊舟也不着急,风景好的地方便走得慢些,风景不好就走的快些,孟欢想在什么地方停留就停留。
——这两月说是赶路,更像是一趟长途旅行。
孟欢恍惚回到了往返辽东那半个多月,去时急着打仗,回来时急着入京,疲于奔命,可这一路却完全没有人催促。
——不愧是剧情线结束的养老生活。
“主子,前方城池有座浮图寺,香火旺盛,据说许愿十分灵验,无论姻缘,生子,还是求财求平安,主子要不要去看看?”游锦掀开了帘子,在外面问。
回了辜州以后不能再随意离开封地,路上许多景观可能一辈子只能看一次,孟欢点头:“要去,要去!”
他一把牵起身旁蔺泊舟的手:“夫君陪我一起。”
蔺泊舟笑:“好。”
“等等等等,你是王爷,出行排场大,寺庙为了迎接你肯定要清场其他客人,那也太兴师动众了。”孟欢说,“我们就带几个侍卫,不暴露身份。”
他说什么蔺泊舟就答应什么,笑意款款:“好,听欢欢的。”
他拿起手杖,修长指节握着帘子撩开,下了马车。
初春时节,天寒地冻,地面蒙了一层深厚的雪,孟欢披了件红色缀着白狐领子的大氅,露出一张白净俊美的小脸,怎么看怎么清新明亮。
“这儿人好多啊。”孟欢牵着蔺泊舟东张西望。
“拥挤吗?”
“不挤,很热闹。”
寺庙在城外,香火果然旺盛,沿着台阶往上的树枝挂满了红色祈福纸条,让寒风一吹,哗啦啦地纷飞。
孟欢两指拈着,垂眼看了一张,兴致勃勃转向蔺泊舟:“我也要写。”
“好,”蔺泊舟笑,“我们欢欢写什么心愿呢?”
“写……”孟欢挠头想了一会儿。
仔细想想,写心愿卡不都是身体健康财源广进早生贵子永结同心之类的吗?现在原书大结局了,他和蔺泊舟什么都有,那唯一的遗憾就是——
孟欢认真说:“我要写,希望夫君的眼睛早些好起来。”
寒风凛冽,蔺泊舟背着风,倒是安静了会儿。
“欢欢很担心为夫的眼睛?”
“嗯,”孟欢说,“现在我们就只有这一个遗憾了。”
蔺泊舟不觉莞尔。
他双眼覆着白纱,鼻梁犀挺,唇瓣抬起一丝笑意:“看不见也有看见的好。”
“……”听他说这句话,孟欢的脸一下红了。
“你说什么呢?”
孟欢脸又红,人又呆,好像听不明白,恼火地问他。
“我说,”蔺泊舟还真重复了一遍,“看不见也有看不见的好。”
“……”
不要脸。
不解释孟欢都知道是什么意思,蔺泊舟眼睛不好,孟欢这段时间日夜照顾他,床上也比以前主动,还时常蹭在他怀里哄,安慰蔺泊舟脆弱敏感的心灵,乖得蔺泊舟心软不已。
孟欢抿唇,不好跟个瞎子计较,就说:“佛门圣地,别说这些话了,有点儿冒犯。”
他轻轻捏了捏蔺泊舟的指尖。
蔺泊舟反握住他手,笑:“为夫就不说了。”
孟欢哼了一声,跑到卖许愿纸的地方花钱买了一条,接着就在上面写字。
蔺泊舟走近几步垂下了眼,他覆目的白纱轻薄,只为挡风用的,透过白纱能看清孟欢写的什么字。
“——保佑夫君眼睛能看见。”
一笔一画,生涩僵硬但整齐毛笔字。
想了想,补充,“以后再也不复发眼疾。”
嘴里还念叨着,“信男愿一生吃素。”
像是刚学写字的小孩儿。
“……”
蔺泊舟唇角一抬,泛起微笑。
“欢欢的字还这么不好看啊?”
孟欢一下子恼了:“你看不见怎么知道我写字不好看,凭刻板印象乱猜,真的很讨人厌。”
蔺泊舟笑意加深:“就是想起欢欢刚来王府的时候了。”
写字不好看,认字也认不全,被山枢教严格了还要抠着手手哭哭啼啼,熬到半夜抄字,还得蔺泊舟手把手教。
孟欢沮丧:“写不好怎么了。”
“没关系,”蔺泊舟温声道,“回辜州有空了为夫教你。”
孟欢:“不让山枢先生教了吗?”
蔺泊舟半弯着脊梁,声音缱绻:“不让他教了,他对你太严格,弄得你不开心,还是为夫亲自教好了。”
孟欢脸一红,羞答答:“行叭。”
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
这时候也忘了蔺泊舟眼睛看不见了。
他拿着红纸挂到树上,确认不会被风刮下来,拍了拍手:“好了好了!”
写一张祈愿的红纸孟欢还不够,“我还想去拜佛,捐功德,怕诚心不够他就不给我实现愿望。”
蔺泊舟顿了顿,笑:“嗯,一起去。”
沿着台阶再往上走到了大殿外的法场,香客众多,人头攒动,大概今天还是个进庙的好日子,比往常红火了许多。
好多卖草药或是卖糕点的小摊贩也摆着,旁边还坐着一些算命的半仙,撑起一挂布,有人便坐在摊子前问这问那。
蔺泊舟扫了一眼,耳畔响起孟欢的叮咛。
“我进去拜一拜,你就别过来了,等我吧。”
蔺泊舟是王族,不轻易跪这跪那。
他停在屋檐下,点头:“好。”
孟欢去了佛堂,双膝一软在小蒲团上一跪,双手合十。
他垂着的眉眼秀净,侧脸线条干净漂亮。唇瓣翕动,念念叨叨。
不用听,念叨的肯定是,“希望佛祖菩萨保佑我夫君,眼睛早些好起来,能看见光明,求求你们了。”
念了三遍,孟欢抬眸望向了佛祖。
随着和尚敲击木鱼,他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头。
蔺泊舟垂眼,心里头又静了会儿。
孟欢撞柱苏醒以后的举止天真质朴,不像孟学明这种官宦家庭能教导出来的知礼的孩子,反倒像什么规矩都没学过,尤其抵触跪拜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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