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按他的吩咐去叫了,人却没给他叫来。
他冷冷问皇帝在哪,奴才藏着掖着,流着虚汗说皇帝昨晚喝多了酒还在睡觉。
没得到皇帝的允许,侍卫不敢把云康放出去,云康也因此错过了见母妃的最后一面。
皇后一心向死,常人不敢想的死对她来说是种解脱,云康知道,正因为知道,也就更恨皇帝,父子俩的关系于这一天势同水火。
第二十五年,云康及冠,他自小聪慧伶俐,武学和谋略方面多有造诣,这个年龄便上阵打了几场胜仗,其他皇子对他是既忌讳又胆寒。
不仅因为他能打,更因为和他相处时那无法忽视的不适感。
云康对谁都会笑,对间接杀害他母妃的皇帝也同样是笑脸相迎,一口一个尊敬的父皇,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帝从不给他好脸色,每次见他不是怒目圆睁,就是闭眼装睡。
不是不想说话,而是说不出来,皇帝身强体壮,前几个月却忽然患了一场奇怪的病,那病让他口不能言、腿不能行,要终日躺在床上过活。
有胆大的偷偷嚼舌根,说皇帝这是造杀孽造多了,报应来了,可能活不过下个月。
又有人开始猜测,皇帝会更看中哪个皇子,民间开了赌坊,大部分押的是淑贵妃的小儿子,其他几位皇子的票均匀分布,唯独云康一票都没有。
半月不到,皇帝薨逝,参与赌局的纷纷观望城中动静。
他们左等右等,终于等来了遗诏的内容,遗诏上清清楚楚写着,皇帝要把位子传给云康。
满城骇然。
这一纸遗诏有两层作用,明面上是正常的传位,实际则是让皇帝忽然患病的真相浮出了水面,但没人敢提,因为帝王之争向来如此,有伤也有亡。
云康的登基典礼一切从简,登基后他先给文武百官来了次洗牌,再是不听缘由,当廷斩了游说先帝罢免忠臣的几名狗官。
俗语说有父必有其子,父有心理疾病,子也有。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云康对这个先帝打下来的大辛有多厌烦,他不想插手管大辛的事,也乐得见大辛走向灭亡。
所以他即便在做了那样的梦下,也仍旧要去捕鲛人。
这是对先帝的报复。
看着自己争来的疆域毁在他手里,怕是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
“可我觉得陛下有时候也不想大辛灭亡,”小徒弟嘟囔道,“毕竟城中还有先皇后的家人,如若大辛灭亡,他们必定会流离失所。”
赵褚锡扶着船沿,冷颜道:“这些事不该由你我议论,去,把船开到另一个方向。”
小徒弟依言:“知道了,师父。”
船很快在小徒弟的操作下驶向了相反的方向,赵褚锡全神贯注仰视着天边,在申时过一刻,相叠的云层突然滚出一抹橙红渐变的光晕。
赵褚锡耳朵一动,立即低头,不远处的海面上,一道浪把水劈成了两半,匀速朝船头滑来。
船被水浪拍得左右晃了晃,赵褚锡忍住胃里的鼓胀,凝神冲小徒弟道:“马上返回!”
小徒弟听出他语气的焦急,不敢懈怠,马上掌起了舵,幸运的是他们没把船开太远,在海面劈起更多浪之前,几人顺利登了岸。
赵褚锡蹒跚地往里走了几步,一走到不涨潮的安全地带,立刻在准备好的纸上写了句什么,然后曲起两指放于嘴边,一声闷而悠长的哨声从两嘴唇中泄出。
几秒后,皮毛柔亮的鸽子落到了他的手臂。
赵褚锡把卷起的纸塞到鸽子脚边,手一扬,鸽子扑棱着翅膀飞走。
往京城送去的那张纸上只潦草写了一句话。
岚水山,天现异象,速把鲛人火化。
……
天色已晚。
更夫慢悠悠打着梆子,示意此时是一更天。
云康见完大臣回了殿。
他捏了捏酸痛眉心,换上了睡觉用的里衣,听了几个时辰的废话,有些心浮气躁,喝了口水才勉强好点。
他睡前有看书的习惯,桌子上摆着前一晚没看完的书,他随手捞起,借着灯火翻开了书。
把这本看完,烛灯燃了一半。
云康困意还是不深,又拿起几个奏折看了看,在翻到第三个时,窗棂忽然被人敲了敲,很轻很轻的动静,像小猫拿柔软脚垫在上面拍了拍。
眉梢轻挑了下,男人思考了有好几秒,过了会才放下奏折,走至窗边,拉开了锁。
窗外,软小一团扶着窗边,仰着一张白而漂亮的脸,下巴垫在自己手上,似乎是刚睡醒不久,声音还带着含糊:“我做噩梦了,有点怕,今晚能不能和你睡?”
第56章 后院里饲养的鲛人(12)
雪郁这一天都很迷糊, 可能是喝醉了的后遗症,说话细声小气的,会用很多“能不能”、“可以吗”诸如此类的话。
他趴在窗沿边, 唇红齿白的, 乌泱泱的睫毛翘得很高,像把小刷子, 让人忍不住想摸一把, 白软肤肉下冒着香,被夜风一吹更浓了。
外面随时有更夫路过, 也随时会看到他顶着被猛烈啄吻过的唇珠、站在他房前问他能不能一起睡的样子。
可他不像是担心的,似乎是没想到这层,又似乎是睡傻了, 所以想不到这个风险。
白天可是被亲一下都要到处躲的。
云康好像哼笑了一声, 扯出一个不算笑的奇怪表情:“你这样, 不怕相公会吃醋?”
自从雪郁扯了谎, 男人就恨不得每句话都要提这个词, 语气模棱两可的,也不知道带了什么含义在里头。
雪郁尚且清醒时,可能会听得不好意思转身跑路, 但他现在晕困交加, 再唐突的话都不足挂齿了。
他攥着手指, 努力打起精神站稳,再仰头和男人对视, 软兮兮地说自己不会给人添麻烦:“我只占一点位置, 不会乱动的。”
好像这样说就可以了似的。
他不光说, 还嫌男人磨蹭, 不能痛快回答, 伸手进去揪了揪男人的手指催促,夜里冷风大作,他的皮肤又处处娇贵,那根手指凉得像块冰。
衣袖拂动时还掀起了香气,似是桃花酿,醇美清甜。
云康望了眼雪郁沾了灰还要蹭他的手指,没去拨开,只语调不那么客气:“你当朕是菩萨?你怕了,朕必须要陪你睡,荒不荒唐。”
“还好吧?”雪郁腿肚子有些发软,眼皮也酸酸胀胀的,想起会闹鬼般的冷清寝殿,选择在这里和男人周旋,“你不让别人知道就好了,我也不会到处说,会保住你的面子。”
就算是在求人,也一副体贴入微为他着想的模样。
云康扯了下嘴角,眉峰轻挑着,半真半假道:“朕怕你爱行房事的相公杀了朕,不如先保保朕的命?朕实在不敢和你睡。”
雪郁:“?”
又一阵风袭到脸上,雪郁心虚地抖了下睫毛,吞吞吐吐:“我不会告诉他……”
云康扬起调子问:“不会告诉什么?”
雪郁如果有尾巴都要炸起来,他抿了下唇,硬着头皮道:“不会告诉他你和我睡,他不知道就不会对你怎么样了……”
“……”
世风日下,这番话说得败化伤风,和个没有道德的小人夫有什么区别?
“算了。”雪郁来之前没想过话题会发展到这么怪的地步,到底要脸,转眼就反悔了,“你说得也有道理,我还是回去睡吧。”
说罢,他想帮男人把窗户拉下来,只还没碰到,男人骤然箍住他的腕子,声调压着,手臂上鼓起瞧一眼都害怕的偾张肌肉,低着声道:“你倒是贞洁。”
雪郁微有些圆的眼睛睁大,不太能理解地“啊”了声。
男人见识过他有多娇,箍着的力气没有太大,他在雪郁脸上扫了一圈,语调不明道:“没有装的必要。”
这句话其实挺没头没尾,但雪郁见他看了眼自己的嘴巴就懂了,他的意思是,都和他亲过这么多回了,只是一起睡个觉,完全没有必要扭捏。
刚刚说一堆托辞的是谁?
雪郁觉得他很离谱,要和他睡不行,不和他睡也不行,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还总爱说怪话,自己怪就算了,还把他也拖得说了很多奇怪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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