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砚旌覆手盖上文件夹,看向男生:“但你最好别让他知道你还在演戏。”
男生一时没明白,“啊?”了一声。
“不然他听了你的台词能气死。”
男生刚刚还因为紧张涨红的脸,刷的白了。
祁砚旌面无表情道:“前两天我跟他打电话听着还挺精神,想来你这两年都用的配音吧?不容易啊。”
他骂人一向不留情面,众目睽睽之下,男生看上去像要哭出来。
祁砚旌却又稍微放缓了声调,“沉下心,回去好好练基本功。”
打个巴掌给个甜枣,他年年都这么做。
丁柯在台下紧张得发抖,在他看来学长已经演得很好了,可祁砚旌还是不满意,不光祁砚旌,整个考核团队都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他看向身边,许珝撑着额角,脸色雪白,鬓间还隐隐冒出些汗珠。
丁柯回过头,发着抖安慰自己,大家都和他一样紧张。
下一个是许珝,他全身的精力都被用来忍痛,忍得头晕眼花被叫了三次名字才反应过来。
他缓缓睁开眼,没什么表情地上了台。
许珝要了张椅子坐下,拿起话筒:“老师们好,我表演的是《灭亡》里林霖的独白片段。”
此言一出,考核团队猛地抬起头,就连祁砚旌都愣了一秒,然后又开始翻看许珝的资料。
台下和弹幕一片哗然。
《灭亡》是二十年前华国的一部大满贯影片,讲述了残害十几条人命的变|态|杀|人|犯林霖的一生。
影片中林霖被捕后,拒不交代其罪行,一直到被执行死刑的前一天,才终于在审讯室里第一次开口。
当时扮演林霖的演员宋于清老师,为世界贡献了精湛绝伦的演技,宋老师逝世后,这段行刑前的独白成了永恒的经典。
【是我耳朵瞎了吗?许珝刚才说什么?他要演灭亡?】
【救命,能不能让我先灭亡】
【搞什么啊他,以前怎么作都算了,但能不能别毁经典,还是宋老师的独白,欺负宋老师不在世了吗】
【真的有点讨厌许珝了,为了热度良心都不要了】
许珝看不见弹幕,他半边身体已经要痛到麻木,止痛药半点作用都没有。
他只能尽快进入情绪直接开始,再拖下去,可能说话都要发抖。
众人只看到一直低垂着头的许珝慢慢扬起脖颈,漂亮的眼睛凝视虚空。
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眼神天真无暇,周身的气场却忽然变得冷漠生硬,蔓延出难言的、令人通体生寒的诡谲。
他缓缓开口,语气又轻又慢,像在回顾此生最愉快的瞬间:
“第一个是我妈的闺蜜,她和我爸上了床,我妈很恨她,捅了她很多刀。”
第一句台词出来后,台下的议论逐渐趋于平静,无数双眼睛考究地打量着许珝。
许珝恍若未见,似乎瞬间完全沉入了角色里。
“但她太蠢了,捅完之后只会躲进卫生间哭,都不检查人有没有死。”
“我回来时,那个女人正往门口爬。生命真顽强啊,她留了那么多血,竟然还能爬得动。”
许珝唇角溢出一抹笑。
“所以我帮我妈补了最后一刀,”他抬起右手,苍白的食指抵住自己脆弱的脖颈,“就在这里。”
“第二个,是高中的班主任,她总爱穿粉色的裙子,用很尖的声音说话,我不喜欢。”
“第三个……”
许珝台词功底很强,咬字发音重音停顿都几乎完美,欢欣又天真的声线在安静的空气里,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他还在充满幸福地回忆往昔,讲述第四个第五个……第十七个,在他手里终结的鲜活生命。
天真地令人发抖。
台下有的女生甚至抬手捂住了耳朵。
“最后一个是我妈,她让我杀了她,说我是个魔鬼。”
许珝轻轻歪了歪头,空洞的目光移向考核团队里最中心的位置。
原片里林霖扭头看向身侧的单面玻璃,他只能看到漆黑玻璃上自己的倒影,但他知道一墙之隔外,有无数人正在用或嫌恶或恐惧的目光盯着自己。
许珝缓慢地眨了眨,“我不明白,这一切都是她教我做的呀?她让我朝她的心脏刺下去,我照做了。”
“难道我不是一个听话的儿子吗?”
原片到这里就结束了,导演用了一个长镜头,从林霖毫无感情的瞳孔缓缓向外拉。越过了手铐,越过了警察,飘到墙外的后街,又飞向天空。
祁砚旌沉沉的目光注视着许珝,他知道按照剧情,此刻他就是审讯室外的警察。
许珝好像在看他,又好像什么都看不见。
忽然,许珝眸光闪动,眼神有了聚焦。
漆黑的瞳孔目光冰冷,刺破空气,划破他们之间那层本就不存在的虚假玻璃,直直看向了祁砚旌眼底。
祁砚旌心头剧震。
手指蓦地用力,钢笔在考评纸上晕出一朵极深的墨痕。
第7章
【卧槽!!!最后那个眼神!!!救命妈妈我好怕】
【草草草真的吓到我了,这还是许珝吗!!】
【他这一年难道真练演技去了??】
【你觉得这水平是一年就能练出来的?我更倾向于他被魂穿了!!】
【真的好恐怖,我觉得比宋老师那版还恐怖,他为什么要用那么天真的表情讲述自己的犯罪经过啊,我他妈受不了了】
【晚上肯定要做噩梦,救命我真的很怕这些QAQ】
【他就像个真的变|态|杀|人|犯一样,好病娇哦!】
【你们刚刚看到没,最后那一眼,祁老师好像都抖了一下,太恐怖了他呜呜呜】
弹幕直接炸开了锅,热搜瞬间冲上第一,尾巴还跟了个火红的“爆”。
全网在这一刻只剩下两种人,一种拼命摇头:“不可能,我不相信,这绝对不是许珝!”
另一种则被吓到哭天抢地抱头钻被窝,嚎着喊妈妈。
·
许珝却没工夫关心这些。
中场休息,他直接去了楼上尽头没人的洗手间。
大雨从他上台那刻开始下,铺天盖地往下浇,狂风猛烈地拍着窗户。
许珝从来没有这么痛过。
小腿和肩膀的骨头缝里像进了把电锯,拼命往里头钻,要把他的骨头撕开,就连太阳穴都像在抽搐。
他痛到趴在洗手台上干呕。
兜里的手机开始震动。
第一次许珝没管,又连着震了第二次第三次。
许珝不得不用水抹了把脸,颤巍巍地掏出手机。
他左边身体痛到不太能动了,只能用右手肘撑着洗手台,全部重心都交到那只手上,然后极度扭曲地接听电话。
“小珝!!你太棒了!!”张畅激动的声音从那头传来,“你真的、我、你什么时候偷偷练的演技,我怎么都不知道?”
“天啊,现在网上彻底乱套了,你太棒了,我、我……”他极度亢奋语无伦次,“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说了许珝……”
“张畅……”许珝阖上眼虚弱开口。
那边声音一下停住了,张畅立刻紧张起来:“许珝你怎么了?声音怎么这样?!”
许珝呼吸都在抖,停顿两秒攒了些力气:“你他妈——”
他深吸口气:“你他妈给我过期的止痛药?”
“……没有啊!”张畅一顿,那边窸窸窣窣响了一阵,然后是焦急的声音:“等等许珝,你他妈不会把这款也吃出耐药性了吧?!”
许珝脑袋一嗡:“嗯?”
“真行啊你!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止痛药少吃少吃,你丫过敏这么严重统共就那几种药能吃,你再接再厉把所有都吃出耐药性就能成仙了!”
张畅急得不行,一会儿骂他,一会儿又哆哆嗦嗦让他坚持住,急吼吼要过来给他送药。
许珝听得脑仁都疼,随便敷衍两句就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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