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霍修珣偏就不解释。
导致裴临这么多年一直以为,他的seth都是经过年少时的摧残各有各的扭曲,只是他选择了报复自己,而seth选择报复社会,才会最终走上不同的道路。
现在告诉他,哦,犯罪分子本质上其实比他还“正常”?
即使既没报复社会,也没报复自己。所有看起来像是犯罪天才的恶劣行为,基本都是当时情况下的极端条件被逼无奈所致。
既然如此。
既然本来就是个正常人,你就表现得像个正常人点啊??
可他表现得那一点点正常了?搞了一堆不是正常人头脑能搞出来的操作。正常人表达自己,都是不正常努力往正常了表达,不及格努力去往及格了去表达。裴临是万万没想到,能有人是反着来的???
主动靠近喜欢的人,他偏不。
解释要命的误会,他偏不。
在喜欢的人面前表现最好的自己,他偏不。
“我不明白,你这么干……图什么?”
霍修珣冷笑一声。
“有趣。”
裴临恨不能用刚吃完的压缩饼干盒砸他。然而此时Seth的通讯器发来讯息,他们的位置有暴露风险。
只能支撑着身子站起来,先转移。
两人很快从掩体躲到了当地的地下下水设施里。外面是枪声,包围圈已经形成了,疯狗开始最后的强火力负隅顽抗。霍修珣身手比他灵活得多,但也挂了彩,有很多个瞬间都是生死一线。
一个人死在这种鬼地方,叫因公殉职。
裴临理论上已经“因公殉职”过一次了,在那片灰蒙蒙的公海上。
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的海水真的好冰冷,他一个人真是又惨又孤单。而现在背后传来热度,让他这辈子前所未有的安心。
他再不是一个人,有人一起,可以互相依靠、互相支援。
两个人一起死的话,是可以叫“殉情”的吧?
好容易,一波袭击压制下去。他以为这辈子注定生跟他在一起、死跟他殉情的玩意儿,突发精神病,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笑。
明明摇摇晃晃、气喘吁吁,都需要靠着他才能勉强支持住身体了。
下水道里光线微弱,裴临看向霍修珣,有一个瞬间,那人眼底神经兮兮的明亮,是那个优雅而玩世不恭的seth。
“……”裴临一个没忍住,狠狠往他身上拧了一把。
“疼!”
“你刚才在想什么?”
“你刚才的表情,还挺得意。”
“……”
裴临恨自己,为什么对假犯罪分子异常神经病的脑残逻辑如此熟悉。
霍修珣刚才是在想——他赢了。
可不就是赢了吗?
从头到尾藏住了部分真相,成功出演了一个洗不白的反社会罪犯,即使如此还是让裴教授心甘情愿退让了部分底线愿意跟他在一起。
而与此同时,他自己却成功坚守了“底线”,一次也没有低下高贵的头颅。
是你追我的哦是你擅自喜欢我明知道我是作精恐龙还是犯罪分子还是不肯放弃哦,我厉害吧?一直都是你更爱我哦?
“……”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一定要他承认,他只是单纯臣服于他的“魅力”。
不是同情,不是救赎,更不是知恩图报。就是喜欢他这个可爱又迷人的反派角色,迷恋得不行。
哪怕他自始至终展示出来的,不过是一只吱哇乱叫的绿皮小恐龙程度的魅力。
……
一个月后。
天空飘起了雪花,赵星路风风火火推开病房的门:“开饭了开饭了,阿姨今天给你煲了猪脚汤耶,好香!”
霍修珣坐在床上,头上裹着纱布,右手因为上次事件中保护裴教授而粉碎性骨折,现在还吊着石膏。
“啊~这汤实在太香了,你不介意我先尝一口吧?”
“呜!=A=这,阿姨今天是不是又忘了放盐?”
汤是裴临妈妈唐采萍煲的,她厨艺确实不太行,但重在心意来着。儿子的这位同事可是救了他儿子一命呢,要不是人家高风亮节,他儿子也不能一个礼拜就出院。虽说她和老公已经送了感谢礼物(送了一台豪车,霍修珣没收,已转送单位),但毕竟人家可是实打实住了一个月,又听说没亲人,那不再表达一点人道主义关心怎么行?
于是唐采萍临时查了菜谱攻略,弄了点汤,跟裴利斌就一起来了。
小伙儿挺帅,莫名眼熟。
裴利斌回家路上整个寻思一个问题——虽然听说是他儿子以前的同学,但自己生意那么忙,一次家长会都没去过,什么时候见过儿子的同学了?可明明没见过,为什么那么强烈的熟悉感,甚至,他暗戳戳地心里还有点憷这个少年?
这就更怪了,他又不是什么好人,还多年纵横生意场,什么时候怕过谁?怎么会怕一个年轻人?!
唐采萍回家路上也是无比迷惑——她在医院里,全程陷入一个特别要命的错觉。仿佛那个吊着手的才是她失散多年的亲儿子,可爱懂事说话又好听,还和她品位高度一致。至于裴临?哎,优秀是优秀,冷冰冰的从小就没劲。
那种诡异的熟悉感,直接导致唐采萍第二次去看霍修珣的时候路上实在没忍住,离谱地跑去了商场,一连给他挑了好几件前卫又大胆的新衣服。
果然,品味一致,得到了莫大的欣赏。
也就他儿子继续没趣,在旁边一脸的不能理解,瞧她和这小珣他们俩的品位多棒啊!
赵星路这几天常来给霍修珣送饭。
也不知道为啥,像最近简单的裴临妈妈啊,陶小宁啊,他隐隐记得他跟他们上学的时候都没什么交集,但见面的时候又总觉得格外亲切,仿佛认识了好久似的。
可能因为他跟裴哥关系好吧,爱屋及乌,嗯!
……
这年的冬天很冷,接连着下雪。
裴临推开房门,坐在霍修珣身边。
他今天又下班迟了,来得晚,霍修珣已经睡了。
其实霍修珣那时候伤得严重,失血非常多,差点没抢救过来。好在身体底子不错,经过修养伤已经好了许多。
裴临低头看他沉睡的脸。
即使闭着眼睛,那张俊美的脸庞也还能看出一丝别扭和倔强。像记忆里的那只小恐龙,又不像。
自从上次的袭击事件以后,碎片的记忆在裴临的脑海里,一点点愈发恢复。同时,他为了争取给霍修珣减刑,也每天都在加班找当年各种事件的材料,写分析报告。
还有一些事情,霍修珣没有跟他说。
是他自己在无数细节的蛛丝马迹中寻觅出来的。
一年前,他掉进大海后,一处安排他诈死。甚至给他货真价实买了墓碑、举办了葬礼,甚至连赵星路、艾尔文杨这些“外部人员”都信以为真。
为了诈个死大费周章。
但这一次诈死,其实并不是裴临人生中第一次“被安排”。
以前也有过,只是那次没有墓碑没有葬礼没有全套障眼法,只是发了一封沉痛的内部讣告。
信息如意料中被目标对象窃取,但那时候真的谁都不知道也没有想到,还有一个人,每一天也在盯着一处的内部信息。
那时候的seth,不知道国家单位也能发布内部不实信息。
于是这封信息,直接导致他万劫不复、再也无法回头。
解释。
说得容易,要他怎么解释。
“我曾看在同学一场的份上,在你遇险时拉你一把,因此招致各国犯罪分子的报复,你和你们一处都要对我负责。”
这句话说出来,其实不至于折损seth全部的尊严与骄傲,不至于难以启齿。
但是,我傻傻地以为你死了,因此对那些你们名单上的罪魁祸首们实施了疯狂的打击报复,双手沾满鲜血。这件事要他怎么说?
要怎么说?
“有趣”。
在昏暗的掩体里,他说出那句“有趣”的时候表情,根本一点都不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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