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辞越还驻足原地,负手听着。
“皇叔,如果你被西漠的小野马勾跑了,朕就……”天子顺着马鬃的动作突然狠厉起来,骏马无辜地一声哀鸣。
就当他以为天子要放什么狠话时,只听那声音弱了下来,“……还能怎么办呢,给你备上丰厚的嫁妆,不能让你丢人呐。”
明辞越有点不满意这句话,刚要走过去,就只听小圣上脚步挪动了起来,“悄悄的,别告诉他,朕先藏去了,过会儿见。”
明辞越突然想明白,为什么圣上送行,还要穿上他给的那套少时玄甲了。
“圣上。”
纪筝的头一点一点回了过去,板着面孔,僵硬地点了点头,“朕、来、送、送、你。”
之所以顺着赵太傅的意思传人侍寝,正是为了方便打掩护,早早睡下,支开宫人侍卫,赶在明辞越之前,混到城外的队伍里。几万人马,冬日清晨天色又暗,等明辞越发现他也随军出了征,恐怕已经走到半路了。
临别这点时间够说多少话,够做多少事?
两人三日未见,此时并肩而立在晨曦前的阴影里,不约而同地保持沉默,看着副将宣将军点兵点马,整理队列。
三军分列,前军,中军,后军,依次向西北方向,井然有序地进发。宣将军这时才注意到了城门前的小圣上,凑上来问了安,又一顿汇报军务军况,骑在马上,饶有兴致地原地踏步走。
小圣上僵着脸,敷衍地点头应和,连一个笑脸都不肯赏,半晌还打了个哈欠,整个人倦怠极了,却又迟迟没有归城。
明辞越也站在一旁,面色不善,把马辔马鞍马镫马刺都检查了一个遍,却又迟迟不肯出发。
两人全程挨得很近,却又零交流。
纪筝很急,越来越急,满脑子都是大军走了多远了,他现在追还来不来得及。
这两人到底什么时候走?!
“你什么时候走?”
明辞越几乎是与他的心声异口同声,纪筝吓了一跳,转头见明辞越冷着脸,指了指远处,“后军已经快走完了,你不着急跟上去吗?”
“急什么!咱俩断后的!!”宣将军皱了皱眉,冲他使了个眼色,“圣上还在这儿送行呢,咱们先走了像什么样子?!”
璟王殿下真的……老光棍了,一看就是不懂怎么看人眼色,怎么哄人的。
宣驰风真的是好心,见他二人之间气氛不对,想临走前多创造点机会,让他二人说说话。
“既然今日圣上为了鼓舞士气,也是整装而来,要不……”他挠了挠头,“圣上与我们一同过了越云关,再遣士兵送您回来,路途也不远,那边风景……”
纪筝强扯出笑容摆了摆手,一言不发,憋着气,闷着头转身往回城的方向走。
宣将军还在后面:“圣上别急着走啊,这不还没说几句话……哎,你快拦拦圣上啊,圣上走了,他走了他走了,他真的走了啊!”
明辞越也没说什么,自己翻身上马,经过宣驰风身边,一鞭子抽在他胯下的那匹棕色老马屁.股上。
老马经不住吓,猛然一撂蹄,咴咴一阵嘶鸣,朝着西北方向东倒西歪地奔了出去。
“明辞越,我g……!”宣驰风惊慌失措地拉缰绳,叫骂声被北风吹得七零八散。
纪筝还没来得及回头,身边疾风一闪,他就被人拦腰劫上了马。
“明辞越!”他侧坐在马背上,只能搂紧身后人的脖子勉强挂住自己。
即便两人贴得紧,纪筝仍觉得自己的声音散落在寒风里,他贴着明辞越的脖颈,喊叫,白气扑在了玄色锃亮的铁甲上,“干、什、么、去!”
“干点不能当众做的事情去。”明辞越一手把着缰绳,一手搂着他,声音依然很稳,随着马背起伏拍打在他的耳畔。
半炷香的功夫,纪筝脚尖踮着颤抖着,背顶着树干,挂在明辞越的身上,脖领间那露出的一丁点小脸颊粉透了,他张着嘴,喘着粗气,融到寒冷的空气中,都成了一团团白色的云雾。
明辞越呼吸已经平稳下来,安静如常,只视线向下,盯了会儿身前人起伏的小腹,若有所思。半晌,不带任何语气陈述道,“圣上这个样子,大约抱不了女人。”
纪筝气得恨不得一口咬在他肩膀上,一张嘴就发现这人还穿着玄甲,要是刚才真一口下去,恐怕牙就要粘在铁甲上了。
他只当明辞越也会开玩笑了,没觉察出他情绪的不对劲。
锦盒是一直被明辞越贴身放在怀中的,此时拿出来还带着他的体温,一打开,里面也是暗红色镶玄边的锦袍,窄袖右衽,是大燕衣制的一款男士婚服,低调平常却又奢贵不凡。
“这是……?”纪筝伸手摸了一把。
“是原先圣上赠予臣的那件婚衣,找常晴做了小款,昨夜深夜才完工。”明辞越点了点头,他微微一阖眼,赵太傅方才那句话就窜入了他的脑海里。
【“不如做他的将帅,做他的支撑,你才可能是他的唯一。”
“他是帝王,还年轻,他一生会有多少位后,多少个妃,多少子嗣?”】
“唯一”这个词充满了太多的诱惑力,以及不确定性。
他的小圣上那么好,有那么多人觊觎也正常……不过他不敢想不接受不允许,真不如锁起来,囚禁在凤栖台上,做他一个人的小凤凰。
明辞越抬手揉了揉眉心,“圣上说的,黎婴婚书上给臣的条件,您允诺给臣双倍?”
纪筝咽了咽口水,突然有些心生不安,“是……啊。”
“黎婴允诺给臣一个孩子。”
纪筝差点咬舌自尽。
“说笑的。”明辞越淡淡笑了笑,稍稍驱散了面容上的倦意。
他侧目看到日头已经爬过了山坡高高挂起,便挑开了话题,“迎臣归京的那日,圣上就站在城门上可好?臣远远就能看见,若着龙袍,圣上便依旧是臣的圣上,若着婚服……臣便接你去入洞房。”
就这样吧,把选择权交给他的圣上。
“入洞房”三个字从明辞越口中而出,也化作了朦胧白雾,喷薄在纪筝眼前,朦胧了他的视线,潮湿了他的唇瓣。
还不等他回过神来,明辞越伸手开始从他的肩甲往下扒,一层一层,把到胸甲,腰腹甲,慢条斯理,将他整个人,犹如熟透的虾,一点点剥出来。
“皇叔……”纪筝慌了,红了脸,咬紧唇,“这里……不行。”这里还是野外啊。
明辞越抬眼看他,对上他的视线,勾了勾唇,平静问:“什么不行,哪里不行,还请圣上明示。”
手上依旧在一住不住地继续剥玄甲。
“什么都不行……哪里都不行。”纪筝觉得自己的脸熟得冒白气。
等明辞越终于将他全身的甲胄都剥完,只剩内里锦衣,又用自己身上的兽皮大氅将他整个包裹起来,纪筝才反应过来。
皇叔这是早看透了他的计划,要防止他穿着玄甲,混进军营!
“这些,臣先收走了!”明辞越跨在马上,莞尔。
纪筝飞快起身要抢,明辞越却忽地从马上弯下腰来,以吻封缄,带着老茧的指肚摩挲过他柔嫩的唇瓣,依然是平淡而温和的目光,嘴一张一合,吐出了两个字。
纪筝再挣扎不得,恍惚着,靠在树干上,在白雾朦胧中,软着腿脚目送着那黑马驰远。
半晌,才反应过来皇叔说了什么。
“欠亲。”
第52章
明辞越离开的这些时日, 纪筝真真切切感受了一把什么叫做寂寞如雪,度日如年。原书设定里明辞越就是被困在京城里的枭鹰,脚上的铁链挣脱不开, 不会掌兵权,也不可能为国出征,因而纪筝穿过来的这些日子里, 基本上每天睁眼便能找到他,即便不在延福殿,也会在延福殿方圆十里之内。
倒是现在, 少了一个人, 整个宫殿空空荡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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