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是第一次亲吻,无论是床伴还是什么没有明说的关系,天子都从未拒绝过他。
但这一次,他耳畔的那个心跳声猛然加强,手底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怀中的身躯一紧绷,那人的头没忍住地往旁侧一歪,躲开了他的唇。
他装作没发现天子的这一小动作。
男孩的演技拙劣极了,眼睛眨了又眨,又抬手揉了几次,才状似艰难地睁开,透亮的眸子望着他,轻声道:“皇叔……这里是哪,朕昏了几天了?”
“好吧。”纪筝甫一对上明辞越的视线,就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已经露馅了,“什么都瞒不过你。”
明辞越还是一言不发。
“朕可以给你一次解释的机会。”纪筝深吸了一口气,“说服朕相信你,朕就可以既往不咎。”
“不都听到了么,就是你听的那样。”明辞越抬手帮他拢了拢耳边的发,“怕了,生气了,怀疑了,后悔了,都来得及。”
不同于方才对待部下,明辞越的语气又转回了他所熟悉的平和淡然,让他恍惚间产生了一种错觉,明辞越的温柔才是杀他的那把钝刀,入骨不见血。
顾丛云半点残骸都没有被找到,那是什么意思……他在心里反反复复咀嚼着这句话,大脑却迟钝地难以反应。
顾丛云在原书中的结局可是会在新朝建立,盛世太平后云游四方,逍遥快活的。
说一点触动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主角受死了,主角攻变了,剧情线乱了,他一个炮灰又会沦落一个什么结局。都是因为他的突然闯入,都怪他。
明辞越是在万众拥戴中被推举登基的,绝不是践踏着白骨,设计谋算下的攀爬。
他仍然记得监正的那句话,想要回归正轨,得让帝星主动割舍远离。
“为什么要装睡,不想面对臣,不想回朝,不想结束掉这一切?”明辞越凑来他的耳畔,慢慢摸索着,如同往常一样,想要靠近他,取悦他,放松他。
他的动作隐约有些忙乱,有些急切,不知所措似地,把这件事当成了逃避的唯一途径,好似这样就能消融隔阂,回到以前,把那些不愉快的记忆经历都扔掉。
纪筝羞耻极了,他一仰头就能看见高大佛像那张庄严无比的金色脸庞。皇叔太过了解他了,他在皇叔的眼里永远都像是不着一丝的,何处是欢愉,何处是痛楚,都被轻易拿捏在手中。
身体上的意志永远是最薄弱的。
他的脸颊飞上了霞色,心反又一点点沉下去,“皇叔到底想要朕的什么……嗯——朕,朕对皇叔来说有什么用,你若真的需要一个皇帝与你一同回朝,帮你名正言顺地夺位,不还有一个会易容的西漠公主。”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自嘲地扯了扯唇,“模样和朕真像啊,藏在大燕这么久朕都不知道,皇叔若是喜欢那副皮囊,正好,当真许给你为后……嘶。”
明辞越手上加了一下力气,声音冷了几分,“她嗓子被兄长药哑了,只能通过放针模仿别人的声音用作细作,再也无法恢复自己了。那日西漠人的帐篷着火,她是原明救下的,臣也是后来才得知。”
纪筝突然不再紧绷蜷缩,虽然还在颤抖,但努力地打开,放松着自己,仰头望着明辞越,学着他那样一脸淡然的神情,“如果看着朕失控求饶的模样能够取悦到皇叔,让你满意的话,那就弄吧,朕不拒绝,不反抗了。”
说罢,他翻身躺平,阖上了双眼。
明辞越好似被这话烫到似地,猛地收回了手,身子往后退了一下。
“怎么了,怕了,后悔了?都来得及。”纪筝感受着全身的麻意阵阵下退,体温重新归回冬月里的寒凉。他平复好了呼吸再睁开眼,拽下袍子,边打理被弄乱的衣物,边道:“看够了朕就起来了,皇叔什么时候又需要朕,朕随时奉陪。”
“只要能取悦到你,只要皇叔满意。”
他并不擅长说这种话,语调已经做到尽量平稳,耳尖却还是不争气地红了,只能认命似地一再地把头往下埋,躲开那道追过来的视线。
“去干什么?”他刚一起身就被明辞越揪住了袖摆,昏睡了几天,腿脚酸软站不稳,向后一个趔趄,目光相对,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皇叔眼底有慌张。
“还能干什么,如你所愿,摆驾回宫。”纪筝收回视线,“你要的,一次性朕都给足你。”
*
武安侯为自己定下的登基大典就在翌日清晨,前代皇帝刚刚“驾崩”,尸骨未凉,全国服丧期间,这一命令几近癫狂,不合礼法更不合民心,就差把夺权两字写在脸上了。
但他是天子临行前钦点的监国大臣,又有大燕一半的军权在手,太皇太后将死未死,璟王从城中消失,全国上下找不到能够出来主持局面的更合适人选,国不可一日无君,边境众异域部族小国还一直在虎视眈眈。
正是在这样的情况机遇下,全国臣民不约而同地忍气吞声,保持了沉默。
京城已经被全面封禁,他们便装作是灵苍寺派去入宫替圣上诵经超度的车马。
两人披着一大一小的袈裟,头发高挽成发髻,藏在斗篷的帽子下面,低垂着头。一路上马车驶得飞快,颠颠簸簸,连夜赶回京城,不断地通过数道关卡,不断有人上来掀帘检查,他们装模作样地双手合十作揖,靠着夜色蒙混过关。
越是临近宫城,纪筝就越是紧张,他听着车窗外的侍从给守宫人介绍道,“里面的这位是灵苍寺的玄迁大师。”
明辞越刚要点头行礼。
“璟王殿下?啊,那这位……”那侍卫还穿着素服,被吓了一大跳,声音没压住还引来了旁人侧目。
纪筝坐在明辞越面前看得一清二楚,那泛着雪白光芒的刀刃就藏在圣洁的袈裟之下,已经微微探出了头,只需要一眨眼的功夫就能让这无辜侍卫悄无声息地倒地。
他的心已经悬到了嗓子眼。
“恭迎二位回宫,圣上宅心仁厚,万福万安,卑职这就开宫门。”
纪筝:“?”不是他一个暴君人设怎么就仁厚了。
*
乾英殿上,整个殿内挂满了白色的丧幡,全部人着素衣,连带着龙椅之前都被拢上了一块屏风,隐隐约约能够看清,那龙椅上端放着玉玺与十二旒珠的冕冠。
上书“大燕世宗德和皇帝之位”的牌位被武安侯端端正正地拿在手中,他从殿门出发,穿过素服而立的文武百官,行三叩九拜的大礼,朝着那个梦寐以求的位置进发。
今日旧帝在这里葬送,新帝也在此产生。
他的嘴角近乎狰狞地抽搐着,经历了痛丧骨肉的大悲,改朝称帝的大喜,神志已经不甚清明了。
半身瘫在椅子上的太皇太后,几日之内,满头花发,被抬至皇位一侧,病怏怏地勉强做仪式见证,见到武安侯这般模样,沉默地摇了摇头。
掌管仪式的大太监李儒海替他接过牌位,又将玉玺递交到他的手中,在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他顿住了脚步,回首望下,皱起了眉头。
“怎么不喊圣上万岁呢。”
“喊,喊啊!”他抓着玉玺的手微微颤抖,“朕就站在你们面前,都瞎了吗,聋了吗?”
有人带头,全朝文武悉数跪下,但仍没有人先开这个口。
“报!禀侯,侯爷……”那人从殿门外慌张闯入,连滚带爬地跑至阶下,抬头看着武安侯,没反应过来,又脱口而出侯爷,因而又无故挨了一脚。
“城外,城外浩浩荡荡来了批人,听说是护送圣上回宫,圣上就跨坐在为首的马匹上,叫您出去一见。”
“怎,怎么可能?”
底下哗然一片,以宣将军为代表的几位老臣惊喜万分,忙着追问,“可看清了是圣上?”
那传话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夸大了一通讲,连圣上穿着皇袍,梳着玉冠,带着宝剑的细节都脑补了出来。
“太好了,那还等什么,快快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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