仉南目光不错的神的看着对面人那双古井无波的双眼, 妄图在那双眼眸中窥探出一丝一毫的可以说服自己的端倪, 然而那双眼睛始终黑沉平静, 不肯泄露半分多余的情绪。
时间流淌无声,这张小小的餐桌似乎变成了一道战壕鸿沟, 看不见的硝烟无声弥漫, 两人沉默对峙, 压着对方的心理防线,揣摩此时是守是攻。
半晌过后,就在仉南快要泄气认输的前一秒, 付宇峥忽然说:“没什么原因。”
像是重拳出击, 却直接打到了一团棉花球上,仉南突然心烦意乱:“都说了……”
“我只承诺自己能做到的,也只做自己承诺过的。”
付宇峥语调波澜不惊, 仉南愣了一瞬,心理潜藏的不足为外人道的念头突然像是被火星引爆的炸.药, 他几乎是在顷刻间暴怒, “蹭”的一下撑着桌面站起来,失控道:“你对谁承诺过了?!又是谁把你架到了这个骑虎难下的地步,让你不得已不被迫的、违心的来日复一日的跟我这个神经病演这么一出好戏?!”
他几乎失态,付宇峥却只是静静看他两秒, 而后站起来走到餐桌另一边,将被他猝然起身大力之下带倒得椅子扶起来,可椅子的四条腿刚刚落地,仉南忽然转身,一把拉住椅背横栏,阻止他下一步的动作。
“说话啊!”仉南声线不稳,带着显而易见的喑哑,“我妈?我爸?因为他们求你?还是因为你付医生品行高尚——可怜我?!”
“你可怜?”付宇峥一只手握住椅背,似乎是听到了天方夜谭般笑话,终于沉声反问:“你天资卓然,年纪轻轻就蜚声业内,能将自己的爱好发展成事业,做的都是自己喜欢的事,哪怕是陷入精神妄想,也是为了追求心中的灵感,这个世界上和你一样幸运的人又有多少,你可怜吗?”
仉南胸口剧烈起伏,却无法反驳他说的任何一个字。
“因为你父母?是,他们求我,但是我见过的患者家属为了救自己的亲人一命,跪在主治医生面前痛哭哀求的例子多了去了,还不至于为了你爸妈的一声‘恳求’,就答应来给你这个不是我病人的人‘搭戏’。”
相识已久,付宇峥这个人无论在何种情况下,永远理智内敛、淡漠孤傲,仉南还从未见过他情绪如此波动起伏地样子,一时间,错愕震惊,久久无法回神。
过了很长时间,仉南握住横栏的手渐渐失了力道,他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几乎是自暴自弃般低声道:“是啊,所以我才想不通,你……你这究竟是图个什么?”
付宇峥平复着心绪,忽然轻声问:“不是你说的,我们算是朋友?”
仉南猝然抬头,目光灼灼,半晌,眼神中那一闪而逝的光亮趋于黯淡,似是自嘲般地自我开解:“对,原来是……为了朋友。”
那些暗藏的,无法言说的期盼也好,深埋在内心深处不合时宜的绮丽念头也罢,就如同灰暗世界中偷偷埋在心中的那抹微亮的火种,都随着这一声“朋友”,渐次熄灭。
至此,在希望与失望边缘徘徊了一遭后,他才洞悉了自己的肺腑。
——原来,我最大的妄想不是企图跻身那一本本漫画中的爱恨离合,竟然是现实世界里,这个活生生的,就站在我面前,却与我咫尺天涯的你。
仉南垂眸不再多言,付宇峥走回餐桌一端,重新坐下,说:“想问的都问完了?”
仉南无力点点头:“问完了。”
“好,那轮到我了。”付宇峥放在餐桌上的手指不自觉蜷缩一下,说:“为什么要瞒着我?”
这个问题的风格饱含了付宇峥行事的个人色彩,干净利落,一针见血,仉南心尖被刺得霎时一疼,但是对于这样的“朋友”,他又能说什么?
“刺啦”一声,他将身后的椅子拉开一截,也重新坐下,平静道:“事实上,我不是完全的清醒,这段时间自主脱离妄想世界的次数只有三次,而每一次最长不超过两个小时。”
付宇峥点点头,对于他的回答没有任何怀疑,只是有重复了一遍:“那为什么不告诉我?”
“怕麻烦呗。”仉南靠上椅背,尽量放松自己的脊背,让他整个人的状态看上去坦然自若:“只有那么几次,而且维持时间太短,一晃眼的功夫我就又把自己当成‘凌星’了,跟你说?一是没什么机会,二来……还不够折腾的。”
他笑得举重若轻:“前一秒刚说完‘我好了’,下一秒就突然又疯了,这哪成,时间一长你还不得让我折腾出什么心理阴影来,是吧?”
“所以是想确认自己完全没问题了,再和我说?”
仉南心里泛起的苦水已经汇聚成一道逆流湍急的河,脸上却依旧能堪堪维持住散漫的笑容:“差不多吧,起码像今天这样,清醒时间超过十二个小时,我才有和你坦白的底气啊。”
能说的不能说的,最终也只有这一句了。
再多的,我留给自己,只因为那最剖白的原因,恐怕不是你想知道的答案。
付宇峥微微蹙眉,表情凝重地思考了一会儿后,释然地叹了口气:“我明白了。”
“明白了就成。”仉南还是笑着,状似无意地为自己开脱一句:“所以付医生,真不是故意逗你好玩,看在这散伙饭南瓜粥的面子上,甭生我气了呗?”
付宇峥似是意外:“散伙饭?”
“啊……是吧,虽然简单了点。”仉南无所谓地耸耸肩,说:“既然你都知道了,而且林医生也说我差不多痊愈,那……我怎么好意思再赖在你这混吃等死的不走?”
顶着漫画人物的面具头衔,我演出的贪嗔痴爱都可以被解释,也可以被你包容,但一旦回到我原本的面貌,要我每天以“朋友”的身份与你朝夕相对……我实在没有那个把握和定力,能保证在你面前不露出马脚。
而且,这对于我来说,未免残忍了。
付宇峥放在腿上的一只手暗握成拳,但嗓音却依旧松弛:“你想什么时候搬?”
“明天吧。”仉南不甚在意地往客卧的方向望了一眼,心中钝痛,眼中却带笑:“今儿太晚了,付医生再勉为其难让我借宿一晚?”
付宇峥忽然起身,往浴室方向走去:“随你。”
仉南坐在原味,看着他的背影消失的走廊那端,脸上的笑意在顷刻间化为乌有。
“那多谢了。”
*
这一晚注定无眠。
一间房,两个人,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不知道是在尽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低至和空气一个级别,还是刻意地忽视这房间中另一个人的存在。
各怀心事,各自揣度。
钟表指针指向十一点半,仉南将衣橱中最后一件上衣收入行李箱中,关上柜门的那一刻,看着空荡的衣柜四壁,心中刮起一场过堂凉风。
“别瞎想。”他自嘲低笑,喃喃道:“该是你的全带走,不是你的,也别强求。”
收拾好行李箱,房门突然被敲了两声,仉南心里一跳,放下正在整理的画板和那些画稿,低声问:“有事?”
付宇峥站在门外,推门的手抬起又放下,最后隔着门板,问:“晚上吃过药了吗?”
“……”仉南跳到心口的那颗心脏瞬间坠跌回原位,隔一秒,回答说:“吃过了。”
“好。”门外安静片刻,付宇峥磁性好听的嗓音传来:“明天需要送你吗?”
“别麻烦了。”仉南短促地笑了一声,“东西不多,我自己走。”
“……好。”
离开的脚步声响起,仉南忽然想到什么,扬声喊了一句:“付医生!”
拖鞋摩擦地面的声响骤然停下,付宇峥应道:“怎么了?”
仉南用力闭了一下眼睛,问:“明天你什么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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