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在学做人(5)
“想吃什么?”陆远非停好车,带着他乘直梯抵达三层餐饮区,指着一圈各具特色的餐厅问他。
夏云则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两只眼睛都不够看。
如今餐饮业竞争激烈,各家使出浑身解数招揽食客,除了菜品本身要色香味俱全最好还有点小典故,环境装潢也都挖空了心思,力求让客人觉得吃饭的同时陶冶了一把情操,才不至于对菜单上虚高的价格翻白眼。
便宜的地方也是有的,综合体旁边是美食一条街,各地风味小吃齐聚在此,是囊中羞涩的学生情侣最爱的地方,好吃不贵,真的实惠。
出院之后的接风宴,陆远非想搞点仪式感,等熟了以后再勾肩搭背去吃路边摊。
虽然都是糙汉,他却老觉得这个弟弟自带一股子娇花气场,像是养尊处优的大家闺秀,甩开丫环仆役,溜出来沾点俗世间的烟火气。
陆远非摇摇头,抛开这些无聊的联想。
大家闺秀脚踝裹着纱布,只能趿拉一双人字拖到处晃。
不过人字拖也很漂亮,绝不是澡堂子里十块钱两双的那种地摊货,拖带是两片交错的枫叶状皮革,还带两颗铆钉,闪闪发亮潮得不行。
陆远非再看看他一身潮牌衣裤,确定这是一位讲究生活质量的精致男孩。
怪不得月月月光,年年年底闹饥荒。
别人的消费习惯他管不着,不过这弟弟既然成了他的弟弟,他多少也要承担一点点监护人的责任。
夏云则还不知道他要被持续地教做人了,还两手交叠在胸前按捺不住内心的激荡呢!
这个世界真是太美好了!
又热闹,又繁华,到处充满纸醉金迷的诱惑,还不用战战兢兢地讨生活。
夏云则以前当公主的时候,是个让宫女太监都头疼的吃饭困难户,挑食厌食吃猫食,心情不好了干脆断食。
那时候他每日伤怀自身境遇,时刻担心性命不保,能顺顺当当吃半碗饭的时候着实不多,再加上宫里都是些没滋没味的温火膳,更让人没食欲。
一到吃饭就犯愁的九公主,头一次产生了垂涎欲滴的感觉。
看这一圈食肆,风格各有千秋,有农家稻香风,有西域神秘风,有仿古庄园风,有欧式典雅风……让人分分钟犯了选择困难症。
夏云则捏着钱包和手机,壮志凌云地说:“每一家都试试好了!”
我看你是很想留下来洗碗抵饭钱。
吐槽归吐槽,陆远非倒没真想让他买单,毕竟人家一口一声哥,当哥哥的总不能拿弟弟当水鱼宰。
“先挑一家,以后再说。”他又摸了摸夏云则的呆毛,觉得这小子憨态可掬,特别有趣。
夏云则咬着唇纠结了半天,拉着他转悠了好几圈,最后选了一家网红店。
“小茉莉”,小桥流水别有洞天,锦鲤溯洄世外桃源。
幽静、典雅、有情调、逼格高。
陆远非有点惊讶,没想到肌肉男有一颗文青心。
服务员引他们入座,由于客人少,还给他们安排了个船舱里的情侣专座。
结果一个神经粗如象腿,一个只顾着满眼新奇,都没觉得尴尬,自然得像一对老夫老基。
夏云则拿着菜单,两眼直放光。
每一样都很好看,每一样都想点。
对于身无分文但家财万贯的皇家小公举来说,价格在他眼里只是一坨数字,他对阿拉伯数字又实在不太敏感,噼里啪啦点了一堆,最后还是服务员委婉地提示他们点得太多了,夏云则才意犹未尽地把菜目精简成五菜一汤加甜点。
陆远非从头到尾笑吟吟地看着他,内心充满了不可说的愉悦感。
这小崽子点菜的时候很豪迈,上菜之后又开始装乖,闭着嘴巴细嚼慢咽,筷子碰不到碗边,斯文优雅又矜持,活像个威武雄壮的大姑娘。
真没想到陈女士那样风风火火的泼辣老母亲能养出这么端庄贤淑的气质青年。
就是老翘着兰花指让人看不惯。
陆远非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有一半时间都在观察对面的人。
他实在琢磨不透这矫健挺拔的身躯是怎么和姣花照水的内心结合在一起,真是林教头的气势,林妹妹的气质。
夏云则眼大肚子小,点了一桌,菜品动了三两筷子就说饱了,等到榴莲酥上来,他先是被臭味熏得朝后仰了仰,然后在陆远非“点了不吃等于找死”的视线下乖乖地拈起一枚,捏着鼻子往嘴里放。
他的表情生不如死,好像在吞屎。
不过嚼了几下之后,层次分明的酥皮和香软甜滑的果肉征服了他的味蕾,他又可以了!
世上竟有这样奇异的东西!又臭又香,让人欲罢不能!
他扫完了一碟子榴莲酥,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叹。
陆远非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看他,问:“你没吃过臭豆腐吗?”
夏云则被问住了,含含糊糊地“哦”了一声。
九公主当然没吃过,不过这具身体就不好说了。
他心虚地擦擦嘴,双手交叠放在膝上,一副小学生见到教导主任的怂样。
陆远非心里笑翻了天,决定下次带他去吃螺蛳粉。
豆汁也可以安排上。
等两个人都吃饱喝足,夏云则优雅地一翻手腕,招服务员过来买单。
那动作犹如拂去花瓣上的露水,矫揉造作得让他虎躯为之一震。
夏云则似模似样地调出付款码,服务员扫了一下,笑眯眯地告诉他余额不足。
他愣了一下才弄明白余额不足是啥意思,就是钱不够。
堂堂公主竟沦落至此!
以及,这一桌菜能吃空好几家馒头铺吗!你们这是什么黑店?
夏云则脸蛋泛红,不知所措,指着那罐没人动过的鸽子汤冒出一句:“这个没有吃。”
服务员维持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一手悄悄摸向腰后的对讲机,不确定这客人是在搞笑还是来踢馆。
陆远非也震惊了,没想到这个弟弟作派娇娇滴滴,脸皮却厚得可以。
他赶紧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让人家扫码收钱,然后飞快地拉夏云则起身走人。
本来想静静地看他表演,结果变成了一道丢人现眼。
小教练闷不吭声地跟在他身后,忧郁地红了眼圈。
陆远非感觉到后颈恶寒,回头一看,果然这货又要梨花带雨了。
也不对,小姑娘哭起来才叫梨花带雨,猛汉落泪大概是冬瓜淋雨?
总之一点美感也没有,让人看了都发愁。
“你又怎么了?”他问。
夏云则抬起头,泪往肚里流,哽咽道:“我怎么这么穷啊……”
陆远非忍俊不禁,手指微屈,弹了他一个脑嘣儿,安慰道:“本来就该我请,庆祝你出院。”
夏云则摇摇头又点点头,头一次产生了要量入为出开源节流的念头。
不然多吃几顿,就算黄公公空降过来也要被吃穷。
接下来要去理发,夏云则又开始别扭。
他受的教育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穿越过来特别看不惯别人把头发剪得半长不短狗啃一般,还染成五颜六色招摇过市,真是太不堪入目了!
没想到自己也有被按到洗头床上的一天。
托尼老师看到帅哥双眼放光,挥手遣退小工,亲自给他洗头发。
夏云则闻着托尼老师身上的香气,打了两个喷嚏,挣扎着朝陆远非伸出手,一脸恐慌地问:“能不剪吗?”
陆远非铁石心肠,坚定地摇头。
托尼老师笑着说:“帅哥原来的发型太潮了,我都没见过呢。”
陆远非心想你当然没见过,这家伙被杠铃砸了头,医院为了处理伤口给他剃了个秃瓢,偏偏留下周围一圈碎发,后来换药都只刮中间的头发,放任周围杂草丛生。
导致他拆了纱布之后活像一个河童。
到出院之前,头顶上好歹长出一茬子参差不齐的短发,勉强能遮住头皮,就是摸上去有点扎手。
硬要打比方的话,大概像穿着草裙的猕猴桃?
幸好颜值高,再加上一身明帅暗骚的穿搭,人家只觉得他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