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祈久安(440)
祁韶安心里咯噔了一下,面色也渐渐沉了下来。
二十五日。
她依旧不能听到那个名字,一听心里就像热油泼过一般,一阵空白后,热辣刺痛。
祁韶安浅浅的吸了口气,转身进到院子里,把桌上的蓝皮书小心收好。
“哎,你今天来什么事,不会又是过来视察吧?”
祁逐溪见自家妹妹突然消沉下来,心里有些心疼,也越发瞧杜知杭不顺眼了。
杜知杭一拍脑门,后知后觉道:“哎呀,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他瞪了祁逐溪一眼:“都怪你。”
祁韶安走出来见两人又要吵起来,心情不怎么明朗的她冷冷瞟了两人一眼,从旁绕开,打算让他们自生自灭。
杜知杭连忙跟上,把手里的折子递过去,正色道:“京城那边来了消息,你让我打听的有信了。”
祁韶安登时刹住,身后的祁逐溪差点撞上去。
她捏着衣角,张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自打知道贤王在中秋之宴逼宫后,她几乎夜夜不得安眠,唯恐那人出了什么差错,可如今京城真的来了消息,她却不敢问一句。
杜知杭看她眉眼中尽是担忧和迟疑,了然开口:“叶夫人宽心,这次主要是圣上就中秋一事论功行赏,你说的镇远侯,以及前几日来这的萧守备,都在其列。”
“喏,都在这上面了。”
祁韶安闻言舒了口气,她接过了折子,眼睛快速扫看,在前面两行就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镇远侯林时堇封光禄大夫,从一品,秩比二千石。
下面接着一行:京城守备萧栏枫迁兵部尚书,正三品,禄秩千石。
祁逐溪凑上来看过,在看到两人安然无恙一路升迁后,也放了心。
“不过倒是奇怪,按理说这镇远侯摊上了罪臣亲眷,即便没有获罪,也会降爵黜官,以儆效尤,如今不贬反升,倒是稀奇。”
杜知杭皱着眉头想不通,然而旁边两人却是瞬间变了脸色。
“你说什么?什么罪臣亲眷?”
祁韶安惶惶抬头,眼里藏不住的惊慌。
杜知杭茫然的眨眨眼,指着她手里的折子,“你没看后面吗,镇远侯的正妻是原来吏部尚书的女儿,当初其父因夺位之事抄家问斩,现在官府造册上还是罪奴之身,这事镇远侯都亲口承认了,你说奇不奇。”
“啪嗒——!”
锦布折子掉落在地上,滚了一页的土。
杜知杭愣了一下,看着祁韶安呆滞的表情,弯腰把折子捡了起来。
“叶夫人,你没事吧。”
祁韶安此时大脑一片空白,余音回旋的都是那句:镇远侯亲口承认了……承认了……
可上面明明写的是升官,怎么会……
杜知杭以为她被惊到了,点点头道:“我也觉得不可思议,而且这镇远侯之妻不仅被赦免了,还封了一品诰命,连带着她哥哥都一并免除罪身,不过说起来这夫人和你们一样,都姓祁呢,这要是沾亲带故,可是飞黄了。”
话落,杜知杭突然愣住了。
都姓祁……京城来的……
还有萧守备亲自来找的人……
“不会这么……巧吧……”
杜知杭眼神在两人身上不断扫过,嘴里几乎都能放下一个鸡蛋。
看收到祁逐溪看傻子一样的眼神后,杜知杭不淡定了。
当时那萧守备只说是京城来的,上面急寻此二人,他还以为是犯了什么事,这才悄悄溜来不敢上报,结果竟然是这么个缘由。
而祁韶安还沉浸在刚才的话里,似是幻听一样,一点也不真切。
“一品…诰命?”
杜知杭双手捂脸,一声悲鸣自掌中传来,“完蛋了,我竟然和堂堂侯爷兼光禄大夫作对,又骗了兵部尚书,还把一品诰命夫人偷偷藏了,啊啊啊我死定了!”
祁韶安:“……”
杜知杭蹲在地上,可怜巴巴的看向她:“叶夫人……哦不,侯爷夫人,求你了,千万别说是我干的,我上有五十岁老父,下有…呸,下快有一群奶娃娃,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祁韶安脑仁钝疼,她抬手制止了杜知杭的哭嚎,沉声问道:“圣上怎会如此决定?”
杜知杭顷刻收了势,站起身来,“我听说是因为其救过圣上一命,而且这次镇远侯又为平息叛乱身受重伤,差点挺不过来,所以……哎!侯爷夫人!你去哪儿?!”
……
城门。
“林侯,您若不嫌弃就跟我们一起吃点吧,城门楼子上风硬,站久了容易害病。”
一个将领模样的人走到叶久身边,指了指旁边冒着热气的铜锅,真诚地邀请。
叶久转过头,淡淡一笑:“无妨,我不饿。”
守将看着叶久又一次转过了头,宝蓝色的衣袍在秋风之中微微荡漾,像极了一杆飘摇的战旗。
堂堂一个侯爷,每天早班士兵来时他来,值夜士兵来时他走,比换班的还要守时。
一天下来就在城楼上站着,眺望远方,也不吃也不喝就这么傻站着。
也不知道远方有什么好看的。
门清的知道镇远侯在等人,不清楚的还以为镇远侯癔症了,搞得好几个胆小的士兵宁肯在下面累死累活的查人,也不敢来城门上清闲。
守将叹了口气,“林侯放心,末将会打起十二分精神,严查城门过往的每一个人。”
“多谢。”
叶久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城门下过往的行人车马上,又发起了呆。
此时一辆中等大小的马车缓缓驶出城门,行了几步,在一旁树荫下停住。
叶久注意到了,身体前倾,扒着城墙头张望。
只见一仆人掀开了马车的帘子,一湖蓝色的倩影从马车里走了出来,站定后,忽得朝城门看了过来。
叶久眨了眨眼,在看清那人的面容时,眼里不免有些惊讶,同时,还有几分隐隐的失望。
“她还没有来吗?”
约摸一柱香的时间,那身着湖蓝色衣裙的女子来到了城楼上,与叶久面对面。
“来者……”
守将刚想拦,就发现两人似乎认识,又连忙退下。
叶久看着面前寻常人家装扮的楚笙,褪去了奢华之气,更显出她自然灵动的美。
“嗯。”
叶久浅浅应了一声,扫过那辆马车,道:“要出城?”
楚笙弯唇一笑,看着远山远水,“是啊,出城。”
叶久看了眼天色,“天有些晚了,路远怕是要住店了。”
楚笙转过头,一双浅珀色的眸子润泽发亮,带着浅浅的笑意,“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关心我?”
叶久愣了一下,无奈摇头:“生死之交,自然是关心。”
楚笙闻言抿了抿唇,似是在很认真的思考。良久,她弯唇而笑:“生死之交,也不错。”
叶久垂了眸,她明白楚笙话里之意,也看得清她隐忍之情,但她明白又能怎么样,她根本回应不了,也不能回应。
“从一品光禄大夫,看来皇兄舍不得你呢。”
听着身旁人打趣之语,叶久有些无奈,“也不知道他抽的什么风,好在光禄大夫不过一个加官闲职,他想封就封吧。”
那日楚时慎一声“祁家余孽”,差点就把她点炸了。
好在楚时慎求生欲极强,见叶久面色不善,便转了话锋。
“只要你留下来,你夫人,甚至是那个萧祈,都可赦免。”
叶久万万没想到,想象之中难上加难的赦免之路会走的如此丝滑顺畅——
就只是让她留下来而已。
这该死的魅力。
“我倒是少见皇兄对一人如此执着。”
楚笙看着叶久,眼中似笑非笑。
叶久抿抿唇,轻叹一声:“他不是对我执着,而是对他自己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