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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娼(33)

作者:临风独回首 时间:2018-01-23 13:52:00 标签:破镜重圆 欢喜冤家 甜文 三教九流

  屋内另一人笑出小虎牙,乖巧道:“知道了。”说着就动手收拾起来,既然要住,上一人遗留旧物,自是不该留。
  娇艳女子坐下看她,聊赖敲叩无尘桌面。
  不一会儿,柜中翻出了一套崭新罗裙,边角都精细勾勒,精致艳美,颇觉有些可惜,不忍随意扔踏,于是走到女子身旁摆在了桌上,可惜道:“太不知惜了,这般好看都不带走。”
  女子随意拿过看了看,无意瞥到领口笺纸,好奇入手,有趣念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虽非青衿,香罗赠卿。”
  小丫头笑问:“收得这样好,想必是个念旧的人,那为甚不带走这信物?”
  女子笑而不语,福至心灵,将笺纸翻过来,果见娟秀清隽字迹分明。
  锦水有鸳,汉宫有木。锦水汤汤,江汉永矣。
  有些字迹不知被什么浸花了,却已足够人看得真切。
  女子沉默片刻,原样放回,道:“扔了吧,那个人不要了。”
  小丫头点头,什么也不问,又欢欢喜喜地收拾起来。
  其实大多都扔干净了,能再收拾找到的,不过妆奁中一锦缎包裹着的简单木簪,看得人颇想买椟还珠,还有满满一屉的蜡烛。
  这个人留下的东西太少,也有些匪夷所思,却也能够猜个极大概的大概。
  不过故事已结束,无从得知,又与她何干呢?
  ——————————————————
  “徐少卿别来无恙。”流宛笑道,笑意却不达眼底。
  男人笑道:“不该是江姑娘别来无恙?”意有所指。
  流宛看他腿一眼,同样意味深长道:“我们都别来无恙。”随后笑了一声,道:“我就不与少卿兜圈子了,您亲笔判,再大的气也该消了,我倒是要多谢少卿手下留情。那下一个该算账的,又该是谁呢?”
  男人也笑,道:“他没少教你兵法吧?”
  流宛装作不解道:“大人何意?”
  男人瞬息冷沉了脸,冷声道:“一样的会算计人。”
  流宛笑道:“狡兔三窟,高枕无忧。”
  男人冷笑一声,道:“看来学得最好的,怕是一出借刀杀人。”
  流宛道:“我只知祸水东引,我向来不敢见血。”
  男人看她一眼,问道:“你有他罪证?还是想好如何栽赃?”
  流宛道:“有是有,却不在我手里,也不在任何人手里。”
  男人沉思片刻,问道:“是活物?”
  流宛思忖,难怪是父亲当年最看重的弟子。
  流宛道:“当年的事,其实还有人活着。”
  男人问道:“你如何得知?”
  流宛道:“父亲留下了他。”
  男人眼中彻冷,道:“死了都这么会算计。”放在那腥风血雨隔墙有耳不知敌友的时年被人察觉,只怕那老狐狸九族早该诛尽。继而问道:“他现在何处?”
  流宛道:“一手钱一手货,少卿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况且我一介平民,想压大注,总该留些底钱。”
  “你也知这是大赌?”男人阴鸷道。
  流宛依然笑,道:“自然自然,失尽一切,要么赢回来,要么输亏命,我已是一个人,有何好惧?人世本是一场赌,大人不也是从身无分文,赌到现任大理寺少卿?大人若只想安稳,何至如今高位。我不怕,大不了来世重头,谁不是一身孑然,我已失无可失,自然无所畏惧。”
  “你胆子倒很大。”男人嗤笑一声。接着道:“其中牵扯,输了可都是要一起陪葬,他已动不了我,我又为何放弃如今高枕再赌,江姑娘,总该给我个理由?”
  流宛直盯盯着男人的左腿,道:“显而易见。”
  不等男人发怒,抬首直对看男人的双眼道:“虽是父亲打断,根由又是因谁?少卿为此可助他灭我一族,又为何不能借刀杀他?何况少卿从不与他是一路人。”
  “不是为腿,只为因此而失去的,因此而承受的,说白了就是为了一口气,我说的可对?”
  男人默然片刻,阴沉笑道:“你太聪明了。”
  “可你同你父亲是一路人,我该如何信你?”
  “无妨,命都在少卿手里,你我各取所需,钱货两清。算来其实什么都在少卿掌握里,不信便是,只需将刀藏图好,时机一到,送归他多年未归的鞘。”
  作者有话要说:
  锦水有鸳,汉宫有木
  锦水汤汤
  都出自卓文君《诀别书》
  译意:
  锦江中有相伴游泳的鸳鸯,汉宫中有交援伸展的枝条。
  他们都不曾离弃伴侣。
  锦水汤汤:
  对着浩浩荡荡的锦水发誓,从今以后和你永远诀别。
  翻译摘自百度,其实都只用了前面半句来表达整句的意思,小天使不要被我误导,翻译是整句的意思,想表达的意义
  江汉永矣化自汉广: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译:
  南山乔木大又高,树下不可歇阴凉。汉江之上有游女,想去追求不可能。汉江滔滔宽又广,想要渡过不可能。江水悠悠长又长,乘筏渡过不可能。
  小天使们会不会觉得我很啰嗦_(:з)∠)_如果觉得繁琐的话,可以告诉我,我会尽量……那啥,简短点


第103章 后悔
  “口口声声说不会放开我,可是,是你要亲手放弃我。”
  白日再如何,终有晚间独处时。流宛知道自己不该想太多,可浮宵声声质问,言犹在耳。
  没关系,没关系,等到这一切结束,她回到她身旁,这种无时不刻的担忧恐惧就会散去。流宛如是安慰着自己。
  离开那日,从前以为会是迫不及待,真到时候,才知丢了什么,不舍流连。
  那日浮宵房门始终紧闭,最后一眼也未窥得,哪怕是离去前的最后一刻,她都守在那处,但那扇门始终没有打开,而她也终于失去勇气,停在空中的手却始终收不回来。
  她知道她就在那里,可是进不去,回不去。
  流宛长长叹了一声,自离开后,好像无时不刻不在叹气。
  似是到了雨季,近来总是落雨,此刻窗外又飘起细雨,代替未成说的泪。
  她谁都可以骗,唯独骗不了自己。她喜欢浮宵,这个事实再毋庸置疑。
  可为什么该明白的时候,不能明白。
  哪会有人舍得伤害喜欢的人。从前无知无觉,后来明白却不得已。
  第二次觉得自己无能为力。
  夜还很长,她该再睡一会儿,还有很多事要做。
  十数年的娇宠纵容,无微不至的照顾教导,天上星也给摘来的溺容,到了她该还的时候。
  世人眼中奸人,却是对她最好的人。
  无解悖论,对也好错也罢,她的立场注定。
  想着这些事,朦胧睡去。第二日醒来,错愕擦去眼角湿迹,已然忘记自己梦见了什么。
  今日要去见一个人。
  男人将她安排在城郊一处宅子,人烟稀少,一应需求却是全的,惯例似从前家中,家仆护院成群,一呼百应。
  就连摆设花植都似。
  好意恶意,流宛没空去分辨,她根本不在意这个。已过去不少日子,再过几日,便能直面天颜,也是一切结束时,不论成败。心中没有紧张,反正死得其所,只有些见不到一个人的遗憾,若她从此不在……便再没机会回去寻她,便要失言,她会真正恨她。
  路过园中时,看到风大吹落一地众人忙拾的落花,心中忽生不好预感。
  害怕失去原来是这种感受,惶惶不可终日。
  只好再快一点,结束这种心慌。
  干脆戴上斗篷,弃车夺马,勒紧缰绳,一人潇飒而去。
  沿路陌生又熟悉。
  约摸一个时辰,远远距离停下,也是偏僻地方,周遭农田,田舍小屋。
  一个汉子正在田中锄地,脸上碗大火灼伤疤,骇人至极,可却同外貌不同,余光见几个孩子疯跑,停住动作撑锄回首喊道:“别摔着,去看看娘亲在做什么!”声音沙哑粗犷,却听得出毫不冲突的温和。
  流宛轻扯缰绳,骑着马慢慢靠近。
  汉子似有预感般回首,见来人一震一怔,许久才讷讷回神唤道:“江小姐。”
  流宛下马,向田舍内望了一眼,道:“孩子都几岁了?”
  汉子无奈笑道:“两个哥哥,一个幺妹,最大的八岁了,混小子一个,老二六岁,幺女三岁。”说完也向田舍内看了一眼,道:“寒舍简陋,江小姐若不嫌弃的话,还请移步进去说话。”
  流宛点头。
  汉子自觉牵过马,小心避着田里庄稼,一前一后引在阡陌上。
  将马拴在石磨边,汉子刚想回身说些什么,便听见熟悉的爽利声音:“当家的,有客人来也不知给我知会一声?”
  汉子回首久久看她,半晌,道:“孩儿她娘,你去把我上次捉的野鸡宰杀了罢,是我不是,忘了跟你讲会有客人来。你去罢,也带着孩子,他们可喜欢那野鸡毛。”
  女子有些奇怪,但也点点头,招呼了流宛一声,很快带着孩子去了厨间,远远便能听她呼道不要乱碰乱跑。
  汉子这才领着流宛进了中间主屋。
  给流宛倒了杯茶水,聊过些时候,叹道:“自从大人去了……我便知终有这一日。当时听得传闻,我便一直在等江小姐,你也终究是来了。”不如说是,一直希冀着这日不要来。
  流宛不说此,转而问道:“那年出来,便娶了妻吗?”
  汉子立马答道:“漂泊三年,还是回到这里,遇见了她,才有幸娶了她。”
  流宛沉默良久,毫无预备地进入正题,问道:“你可能舍下?还愿意么?”
  汉子也沉默良久,道:“愿是愿,只是放不下。”
  流宛拿出早已备好的银票,道:“我知无法弥补,此去凶险,必死无疑,我亦不想做个恶人,可此事任谁也不能独善其身,我不能不做。”从她回来的那一刻开始。
  汉子摇摇头,却道:“不怪小姐,我这条命是捡回来的,若不是大人,我连这十一年的时光也不会有,现在只是到了要还回去的时候。”
  说着接过,简直算做买命钱的银票,妻儿这辈子的保障。
  流宛知这事成了,道:“三日后午时城门,会有人来接你,你会认得的。”说完犹豫了一下又道:“记得带上腰牌。”
  汉子沉默点头。
  流宛起身道:“我便不扰了,到时再会。”
  倏忽想起,鬼使神差地问道:“会后悔离开她吗?”
  汉子无可奈何地笑道:“早知不该耽误她。”还没离开,他已经开始后悔,他其实根本不想离开,奈何恩情不得不报。
  流宛沉默了,莫名道:“她不会觉得后悔的。”胸口隐隐作痛。
  汉子道:“姑娘还是不要问了,我不想离开,我已经开始后悔。”
  流宛心中自嘲,面上笑着道别,走到门边打开门,遇上端着菜过来的女子,女子怔愣片刻,诧异道:“客人这是去哪?”
  流宛重新戴上斗篷,笑道:“嫂子贤淑,可惜事急,不能尝到嫂子手艺了,大哥有德甚幸,就请嫂子多多包容。”
  女子是个寡妇,本性贤淑,初任丈夫却嫌她无趣,偷摸勾搭了十里八乡有名的杨花,她还没发现,那女子的丈夫却发现了,将人打得半死,废了人道,最后不知心疾还是伤重,病伤交加,当月便去了。后来女子一直未嫁,却也从未有人能欺她,出了名的泼辣,只怕再遇不淑人。直到遇见了汉子,虽面貌可怖,却不同半生所见男人粗糙,温和知礼,也从不说什么以夫为天,连点重活都不让她做,待她如珍似宝,从不听信他人闲言,甚至唯一严厉时,便是他人嚼口舌时。自从一拳揍昏了最爱对她说三道四污言秽语的原来婆家小叔子,再没人敢说什么。
  她从未听说他有家人,也不曾猜测过他的来历,今日突然来了个天仙似的姑娘,还把她支开,平日莫说杀鸡,水都不让她随便沾,她本还吃醋担忧,现在则很有些不好意思,不知所措。
  然而还不等她反应过来,那人已跨马离去。
  将复何及。


第104章 督公
  午间阳光正烈,不是夏日闷热,而是晚春涸燥。
  偶有一阵微风,便能吹得直教人心底痒痒。
  汉子提前来了,戴着粗糙面具,坐在路边茶棚要碗凉茶,过路行人都难免多看他一眼,他却全当没看见,实则一直扫寻着。
  午时刚至,城门口便立了一个魁梧男人,却也不多么引人注目,至少没有戴着面具的他引人注目。
  直到,汉子与他对视,看到他腰悬着的长刀。目光一凝,记忆中的血光似乎在这一刹涌到眼前。
  他终于明白了流宛的意思,为甚确定他会认出。
  他向他走去。
  ——————————————————
  流宛哼了一声,冷笑看着窗外不停变换的风景。
  说别人是老狐狸,他不也是一只瘸腿老狐狸。
  那日后日日看着她,仆侍不离半步,好容易才将碧青送了出去,带走她许会是最后的音信。
  下意识捏住颈上彩玉,温润质地竟聊以一丝安慰。
  今天过后,一切都会结束的。
  她要等她。
  想起浮宵初次真心笑靥,就是不真心的初次被她缠得无奈,此时想来也是无比可爱。她终于知晓一度曾拥有的是什么,差些失去的又是什么。直到现在,她无法信心满满,却始终不愿相信失去,她只信,她定会再追回她。
  怎能如此,错过这样一个人。
  第一次尝到真正思念的滋味。
  风景变速渐渐快了,渐渐什么再看不清了。
  ———————————————————
  “民女参见陛下。”
  “抬头。”
  流宛抬起头。
  座上人玄赤冕服,隔着玉珠冕旒,看不清神情。
  “江家的人?”座上人问道。
  “是。”流宛应道。
  “所为何事?”座上人问道。
  流宛叩首道:“御状申冤。”
  座上人兴趣道:“所告何人?”
  流宛道:“曾任长乐太仆,侍奉先皇太后,现任东厂督主,周欹倾。”
  提起先皇,本该是极禁忌的字眼,座上人沉吟许久,声音却依旧听不出喜怒,问道:“凭何物告?告之何罪?”
  流宛怡然不惧,平静道:“陛下能否先听民女讲段故事?”
  座上人简短道:“朕许你说。”
  流宛平静道:“谢陛下。”而后默然片刻,真似讲故事般,娓娓道出:“有一富翁,家大业大,身份尊贵,妻妾成群。”似是想了想,顿顿又道:“生有二子,嫡妻宠妾,外立嫡子,却极宠爱他的庶子。”
  “然而纵是拥有这世上一切,他也终究老去,年老体弱,病昏沉沉,那么什么问题最大呢?自然是无数家业。”
  “于情于理,都该是嫡子继承家业,况他文武双全,德才兼备。但再千好万好,抵不过人心头好。”
  “富翁病重,已到了神志不清的地步,却仍天天只唤着庶子名字,谁都不肯见,只见,只亲庶子。他做此态,旁人会如何认为呢?”
  “嫡妻再不能看下去,熬过半辈子风风雨雨,怎能折在小小一个宠妾庶子手里?若庶子继承家业,岂有她与嫡子立足之地?”
  “于是她做了一件事。”
  流宛说到此,抬头看那位帝王,冕旒微晃,偶能捉见他深邃双眼,无波无澜。
  “富翁无药可治,临终回光返照,要立遗书,这是传家业的时候到了。意外传见嫡子,却不见向来宠爱的庶子,旁人都只知嫡子见过富翁后,富翁便仙去了,家业传给了嫡子,于是有人传言是嫡子谋害了富翁,道他歹毒,名不正言不顺。而想靠着庶子吃饭,打算抱庶子大腿的蛀虫落了空,正是这些人最不甘,煽动民众,群情激奋。”
  “可庶子聪明得紧,从不与嫡子抢,那些人不知,他们自幼便在一处,大人勾心斗角,他们交心摔跤。”
  “于是那些人都死了,蠢死的。”
  “案上谁也不敢再提,心中却依旧有人如此猜测,民间依然有人传闻,可事实怎样呢?其实就连嫡子也不知道,因为那时他过去见到富翁,富翁刚好咽下最后一口气。”
  流宛直面天颜,问道:“陛下,民女说的可对?”
  帝王依旧难窥喜怒,不答反问道:“嫡妻做了什么,督公又与此有何干系?”
  流宛道:“民女不敢。”
  帝王露出笑颜,莫测道:“已经说了这么多,你还有什么不敢?”
  流宛依然道:“民女不敢。”
  帝王道:“恕你无罪。”
  流宛这才接着道:“督公与此的干系,便是替太后抹除了替掉当时殿中太监侍卫的锦衣卫,太后做的,只是本来就会发生的,她只是让结果提前,为了在回光返照立诏前,让所有人知道,先皇最后见的一个人是谁。”
  帝王不怒,问道:“你如何知道这些?”
  流宛道:“有人告诉我的。”
  帝王问道:“谁?”
  流宛道:“当年那批锦衣卫早已尸骨无存,就连腰牌都成灰烬,世间再难寻,民女却找到了最后一块。”
  帝王道:“呈上来。”
  流宛道:“已经来了。”
  下一瞬,殿前便又跪了个戴面具的黑影,身材矫健,双手捧呈遥远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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