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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狂(32)

作者:初禾 时间:2020-01-11 11:39:55 标签:悬疑 推理

  “人在设局的时候,越自以为聪明,越可能犯一些关键性的错误,尤其是这种不断反转的局。”萧遇安说:“很多命案也是这样——凶手想要抹除留在现场的所有痕迹,却不知‘抹除痕迹’这一行为本身,就能给警方提供线索。做得越多,马脚便露得越多。侯诚已经露出破绽了,等回到洛城,我会再去审问他。”
  “等等。”明恕抓住萧遇安的手腕,“哥,你刚才学我。”
  萧遇安眼梢半挑,“嗯?我学你什么?”
  明恕说:“你学我的匪气,你平时不这么说话。”
  萧遇安似笑非笑,“你学我的时候还少了?只准你模仿我,不准我模仿你啊?”
  “我模仿你那是因为你厉害。”明恕扬着脸,“你那种腔调很能唬人的。而且……”
  “而且什么?”萧遇安问。
  “而且我从小就崇拜你,你又不是不知道。”明恕语气带上几分亲昵和凶悍,“模仿你怎么了!”
  萧遇安轻嗤,正要说话,忽听外面传来一阵喧哗。
  不少居民围在一辆三轮车边,七嘴八舌说着村长侯建军家里的事。
  “侯桨真是没孝心啊,怎么能出去念个书,就不认老父亲了呢?”
  “养儿防老,养儿防老,我看养儿也防不了老了!老侯真是可怜呐,含辛茹苦把侯桨拉扯大,到头来还被侯桨嫌弃!”
  “侯桨其实也没错,老侯是挺给他丢脸的。”
  “话不能这么说啊!咱们谁不是农民?侯桨自己就是农民,不过是到城里念了个书,就瞧不起当农民的爹啦?不是这个当农民的爹,谁供他念书?”
  明恕之前见过侯建军,因为打火机的事,对这位村长印象深刻。听了一会儿,差不多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侯建军有个儿子叫侯桨,24岁,在洛城大学攻读硕士。侯建军年轻时就死了老婆,一个人既当爹又当妈,还要操心村子里的事。侯桨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在镇上念的,和侯建军关系不是太亲。
  18岁时,侯桨考上了洛城大学,侯建军高兴得请全村人吃饭,侯桨这个主角却没有出席,在所有村民面前拂了侯建军的面子。
  侯建军的失落被每个人看在眼里。
  这些年,侯桨几乎没有回过庆岳村,而侯建军却有空就往洛城跑,哪怕是见儿子一面也好。
  但很多时候只能吃闭门羹。
  这次,侯建军拿着存下来的一千多块钱,照着方远航那个打火机的样子给侯桨买了一个,想要讨好侯桨,却还是没能见到人。
  侯桨不接他的电话,也不给他开门。
  侯建军灰心丧气回到村里,那个对他来说昂贵得离谱的打火机终于像最后一根稻草,将他的脊梁压塌。
  他找来农药,想要自尽,幸亏被一位跑去找他商量事情的村干部发现,这才没有酿成悲剧。
  农药被打翻,淌得满院子都是。
  村民大多热心,不少放下手中的活,赶去宽慰侯建军。
  萧遇安和明恕站在村民们后面,隔着一段距离看着侯建军。
  “他是真的不要我这个父亲了。”侯建军老泪纵横,几乎哭天抢地,“连见我一面都不愿意,他是要和我断绝关系啊!”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萧遇安在明恕背上拍了拍,“走吧,别看了。”
  明恕却站在原地,忽然想起了自己很少记挂的家人。


第23章 猎魔(23)
  “我真的不是墓心!”侯诚在审讯椅上不断扭动,看上去非常烦躁,“你们到底要我说什么?我说我是墓心的时候,你们逼我说我不是墓心。现在我承认我不是墓心,你们又不相信!”
  萧遇安坐姿挺拔,嗓音温润,却不乏压迫感,“你编造的故事没有说服力。”
  侯诚目光一顿,问:“怎么没有说服力?”
  萧遇安不做声地看他的眼睛,他先是皱眉回视,半分钟后招架不住,视线开始飘忽躲闪。
  “站在你的角度,这不是一个编造的故事。你不可能问‘怎么没有说服力’。”萧遇安说:“你应该激烈地否定。这才是符合逻辑的反应。”
  侯诚脸颊的咬肌鼓动,“我不是墓心,我只是帮墓心办事而已。墓心如果犯了事,你们去找他,找他!放过我好吗?”
  “我也想找到他,可是他在哪里呢?”萧遇安始终是不紧不慢的语气,正常人听着舒服,心怀鬼胎的人听着却格外难受。
  “都说了我不知道!”侯诚说:“我后悔帮助他了,你们不要逼我了!”
  萧遇安说:“我不逼你,但我想听你讲讲,你和墓心第一次见面的情形,以及他对你说了什么,让你愿意替他与心云出版社签合同。”
  “我已经讲过了!”侯诚大声说。
  “但我没有听到。”萧遇安说:“我有权力要求你再说一次。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沉默。”
  侯诚眼中翻滚着怒气,粗重的呼吸声在审讯室里回荡。
  “选择沉默,是吗?”萧遇安笑了笑。
  侯诚不答。
  “你已经意识到,你在设局的时候犯了一个错。这个错已经无法弥补。”萧遇安说:“你也知道,言多必失。你选择沉默,是因为你担心此时面对我,会说出和上次叙述时细节相矛盾的话。”
  侯诚松弛的眼皮耷着,阴沉的视线从眼皮底下射出,毫无光彩。
  明恕留在庆岳村主持对侯诚家的搜查,却一心二用,一会儿想到老村长侯建军,一会儿想到村民口中那没孝心的儿子侯桨。
  其实在明家一众亲戚眼中,他应该也算没孝心的儿子。小时候和父母、祖父祖母不亲,反倒像萧家的小儿子。后来长到十七八岁,翅膀还没完全硬,就闹什么离家出走,铺好的路不走,一门心思撵着萧遇安跑,不仅要和家里断绝关系,还寡廉鲜耻出了柜。
  在明家,男人喜欢男人,是不应有的污点。
  他小时候怕祖父祖母,挨打都是忍着。年龄增长将傲气逼了出来,恁是不低头,也不再任打任骂,潇潇洒洒将牢笼一般的家抛在身后,长腿一迈,就去追自己的梦,追自己的人。
  可纵是不孝如他,对父母也并非全无感情。
  早前几年的僵持后,父亲来冬邺市看他,传达了母亲的想念,含蓄地邀请他空了回家坐坐。
  当年,他就和萧遇安一同回家吃了顿年夜饭。然后仍然过着互不干涉的生活。
  有那一层血缘在,他与父母虽做不成最亲的亲人,也不至于彼此仇视。
  推己及人,就觉得侯桨的做法不太正常。
  照村民们的说法,侯桨是侯建军含辛茹苦拉扯大的,侯桨现在有出息了,即便看不起父亲,也不至于在父亲带着礼物求见面时将父亲关在门外。
  和家人关系破冰的那一年,父亲送了他一支名表,他从未戴过,但接过时亲口对父亲说了声“谢谢”。
  侯桨拒不见侯建军,会不会有别的原因?
  正想着,忽然听到方远航的声音,“师傅,你在那儿干嘛?我们要去地下室了!”
  他不得不从侯建军侯桨的线索里抽离,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说:“来了。”
  侯诚家的破旧小楼一共三层,地上两层,下面有个地下室。每间房的家具都很陈旧,漆掉得差不多了,也没见侯诚补一补。一楼稍显凌乱,但二楼收拾得很整洁,三间卧室,上了锁的那间最干净,甚至可以说一尘不染,可对外人来说,却有几分阴森之气。
  因为墙上挂着一对中年夫妻的黑白遗照。
  侯诚年少时就失去双亲,照片上的人正是侯诚的父母,而这卧室也是他们生前的居所。
  “这么一对比,侯诚真是个孝子啊。”方远航说:“父母去世几十年了,侯诚还不忘每天打扫,这床单被套都是新换的呢。和侯建军那儿子的差距也太大了。”
  这的确是个强烈的对比,明恕想了一会儿,给萧遇安拨去电话。
  “也许是我反应过度。”他说:“我现在怀疑侯桨可能出事了。”
  萧遇安耐心地听着,“为什么?”
  “直觉。”明恕顿了两秒,改口道:“也不完全是直觉。如果我是侯桨,我应该不会做得这么绝。再怎么说,侯建军都一直关心着他,这次还带了礼物,他不应该连一面都不见。”
  “合理怀疑。”萧遇安说:“我去跟花队反映一下,他认为有必要的话,可能会派人去洛城大学看看。”
  明恕“嗯”了一声,正打算挂断,萧遇安忽然说:“等等。”
  明恕重新将手机放回耳边,“萧局?”
  “案子侦破之后,回家待两天吧。”萧遇安说。
  明恕微怔,垂下眼睫,“我刚才情绪波动很明显?”
  “不明显,可能只有我能感觉到吧。”萧遇安笑了笑,“不要用‘不孝’去定义你自己,你和你的父母只是相处模式和很多家庭不一样而已,这不代表你‘不孝’,明白吗?”
  明恕心中一热,“我明白。”
  “去吧。”萧遇安说:“安心完成当下的任务。”
  明恕由生锈的铁梯下到地下室,闻到一股难以形容的怪味。
  “太臭了吧!”方远航连忙捂住口鼻,“这是什么气味?”
  地下室不大,四方形,没有隔断,面积约有70平米,灯光昏暗,堆着积满灰尘的箱子和农具。
  明恕走到墙边,蹲下看了看,“是腐烂的西瓜和蔬菜。”
  “什么?”方远航惊道:“把西瓜放在这里,还这么大一堆,有病吧?”
  “地下室阴凉,存放蔬果不奇怪。”明恕说完就感到有什么东西从脑中一闪而过,却没能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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