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心(204)
“怎么就那么嫌弃我,不让我陪你啊?”握上他的手,周唯认真执着:“那帮贩白粉的畜生就不是人操的,他们注定毁灭完蛋,老天爷一个都不会放过,这一关刀山火海我都要跟你一起走下去,咱们生死一处,你扔不下我,听明白了吗?!”
手被大力地反握回去,捏得生疼不已,武文殊情绪很激动,这一次他再不克制,收敛,而是任由眼中湿气渗出:“我到底哪来的福气遇到你,还能得到你,操他的……”他低低咒骂,再去看周唯时,眼眶完全湿透了。
“那还不好好亲亲我,爱爱我,还在这儿骂……”尽管右胳膊剧痛,神经一直在疯狂叫嚣,周唯还是抱住这个人脖子吻上他的嘴唇,从轻蹭唇肉,如琢如磨,再到更深的胶着,纠缠,两人吻得越来越投入动情,喘息声一波浓似一波……
……
…
床帘半拉,人影成双。
秦凯侧身倚在墙边,目光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窗有一搭无一搭地飘向里面,他手指夹烟,不断磕掉烟灰,一口接一口,没间断过。
陪同的两名便衣警察早不在意他了,自打他俩进来这人就在房门口呆着,盘问过他几句,也就再没往前去。
从周唯被武文殊从审讯室抱出来,再到秦凯接过来上救护车,一路开到县医院,他一直陪同左右,警察见医院的治疗单都是签秦凯的名,钱也是他付的,也就没再怎么深究。
秦凯烟不离手,一直守在病房外,抬头瞅瞅,低头抽烟,姿势都没怎么变过……起初两个便衣还互换着从窗口往里瞟一眼,后来都懒得过去,大都低头玩手机。
或许玩得腰酸背疼,脖子僵硬,其中一个疲倦地伸了伸懒腰,问另一个:“这还有完吗?差不多得了,该把嫌犯提走了吧。”
对方也拿捏不准,他们是听上面调遣,可没人打电话叫他们提走,也没人交代让嫌犯待多长时间。
“喂,他俩干嘛呢?”这人想了想,扯着嗓子问秦凯,想从这人嘴里探探口风,把武文殊给押回去:“他们什么关系啊?怎么躺一个床上了?”
“那是他弟。”秦凯低头磕烟灰,随口一说。
“弟?亲的表的?”对方一脸狐疑,伸脖向窗里张望。
看着警察探头探脑,秦凯忽然意识到他自己是在给这两人谈情说爱打掩护,蹲墙角给他俩放哨行方便,顿时火冒三丈。
狠狠将烟捻灭在脚下,他冲那倆警察没好气:“打听什么?!要弄走就赶紧的,你们是警察,拷走不就完了,磨叽个屁啊!!”
说完,不理俩人一脸惊愕,头也不回地向门口走去。
医院楼底下有个小卖部,秦凯进去买了一袋子啤酒。
拎着,他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小地方晚上没几个喘气的,过了八点道上基本就不见人了,偶尔一两辆三蹦子卷着泥土烟尘从身边驶过。
脏不拉几的黄土道,没走一会儿鞋上就蒙上一层土灰,裤腿尽是泥点子,秦凯骂骂咧咧,坐在田地边上一块大石头,两脚离地蹬在上面,他拿出袋子里的啤酒,咔嚓一声,拉开易拉罐,白沫子涌出不少,滴滴答答往下流。
乡间的夏夜真的很热闹,虫鸣鸟叫,蛤蟆吵坑,还有苍蝇蚊子在路灯下环绕转悠,飞来飞去,有什么撞到秦凯喝着啤酒粘腻的嘴角上,他懊恼地呸呸吐着,用手背去擦,是个黑色的小飞虫。
烦闷地哼了一声,他仰头咕咚咕咚又灌进好几大口啤酒。
月影明亮,形态浑圆,天边的月亮丰满得如同一张秀色可餐的大月饼,想让人咬一口,秦凯抬头时,月亮就这样出现在他眼前。
真是个团团圆圆的好日子啊……
秦凯苦笑,垂下眼,他一圈一圈用手指绕着易拉罐边缘转着,脑中无法抑制地浮现出周唯的模样,那个漂亮五官的大男孩,笑的,哭的,生气的,兴奋的,哀伤的,愤怒的,幸福的……每一种样子都活灵活现,太生动了,一点模糊的地方都没有……像纹在心上的刺青,无法抹掉,挥之不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淡一点,哪怕一点点……
有什么东西凉凉地蹭在脸上,秦凯上手一摸,一手的湿润水渍……
“操……”他低下头,吸着鼻子捏鼻梁,想将酸涩压下去,低低地不知骂谁,声音很沉,很闷:“……你个没出息的。”
圆月照旧,大石头上人投出的暗影弯折着,缩成一团。
第161章
一轮圆月,万里星空。
同一时刻,有个人倚在北化石林小区北楼的楼顶天台,他整个人身体前倾,胳膊搭在护栏上,嘴里叼着烟,吐出缕缕烟雾。
石林小区是北化少有的高层社区,每栋楼至少三十来层,尽管是夏夜,顶楼上的风也一样迅猛,不用力去抽,烟头险些就要熄火。
李峰把腮帮子嘬得凹陷,目光一晃,正看见周铮从天台楼口走过来。
运达别墅那头的事了结不过两个小时,周铮的电话便跟过来,他要约李峰见面。
一个在天上飞,剩下的就只能是另一个,李峰终于不用通过那只残手来分辨这对兄弟,从周铮进入视线开始,目光就只专注在他的脸上。
此时的李峰感触良多,周家这对双胞胎真是万里挑一的酷似彼此,因为工作性质,阅人无数,也遇到过一些孪生子,却没有哪对像他们这样仿若克隆,精准复刻。
按照李峰的体会,周唯表情会丰富一些,眼中传递出来的情绪更浓,更外露……可要是不笑,敛着劲儿板下脸,跟他哥真的没法区分,周铮则沉静有余,活泼不够,爱垂下眼掩藏心里波动,他也会笑,却不够恣意,没弟弟那么袒露开怀……
静静注视着,李峰向走近身边的周铮举了举夹在指缝的烟:“抽吗?”
周铮愣了,点点头,刚要上手去接,却发现李峰把他自己那根夹在手里,从烟盒里又咬出一根,搓出来高丈火苗燎红烟头,他猛吸两口,递给身旁的人。
为周铮点烟以前李峰经常做,特别是周铮少了一根手指的那段时间,他俩一碰头,李峰就主动服务,烟点得连贯自然,亲和体贴,无一丝别扭违和感,周铮也特痛快,拿过来就抽,有时候直接用嘴去叼,将李峰的手指沾上湿漉黏糊的口水,他不在意,李峰也不过笑笑或是揉揉他脑袋,骂他猴急个什么……
可这一回周铮却停住了,他盯着这根烟,没动。
“拿着啊。”李峰催他。
上手接过来,放进嘴里,周铮低下头一口一口抽着,烟气刚从嘴边冒出,就被风卷得无影无踪……
两人无话,沉默。
是周铮先开口:“谢谢你帮我,让我弟得偿所愿,我怎么也得见你一面。”
“也没帮好,他带着伤飞过去的。”
周铮一愣,但很快接话:“能折腾就不是大伤,留他条命万幸了。”
又是沉默,不停抽烟。
暗夜如墨,偌大的圆月高空挂,一满空的点点繁星,星光月影下,两个黯然的轮廓在顶楼上挨着站立,谁也不吭声,就那么静静的,无声无息……
来之前,周铮想过见李峰会是什么样的情景,像在嘉禾的雨夜,那个土洼中一样,李峰会质问,怨恨愤怒,咆哮吼骂……可怎么也想不到会如此平静,气氛内敛得不可思议。
脑中瞎想时,李峰开口了:“看来咱俩还是最适合在楼顶见面,你看底下星星点点的灯,车流跟银河一样漂亮……视野开阔了,再被冷风这么一吹,脑袋清醒不少,”他眯上眼,低头将烟头在台上反复拧转:“你失踪后,新沂那边接头的顶楼我去过不少次,总想着你能突然冒出来,遮着帽衫帽子,手插裤袋来找我,叽叽歪歪抱怨我成心搅和你一线工作,卧底跟警察约个屁啊……”
周铮烟抽不下去,心里像堵了块千金重石,难受得无法呼吸,他什么都说不出,甚至连‘对不起’那三个字都开不了口……
垂着头,一直到烟烧了手,才狼狈地甩在地上,用脚捻灭。
李峰始终半眯眼睛,表情无波无澜,只是眉宇间蒙上一层灰雾,黯然浓厚。
不知多久,一个沉沉的声音在暗夜中响起:
“我爸妈带着我和我弟开车去禹州探望奶奶时,我俩刚过完八岁生日,奶奶会烙香喷喷的大糖饼,老家院里有颗参天老树,岁数比我奶奶都大,下面玩泥巴,树皮掏蚂蚁,上树捕知了,奶奶家可好玩了……这么多年那一天的情景从没在我脑中消失……”
用鞋底搓着脚下的烟蒂,周铮低着头:“那天我高兴极了……跟我弟在车边跑来跑去,抢着去踩地上我爸高大宽厚的背影,我妈一手一个揪着我俩耳朵扔进车里……”
他吸吸鼻子,抬头看向李峰:“那次根本不是探亲出游,而是举家逃亡,后来我努力回忆过,后备箱确实塞满了大大小小的行李包,我爸……他不是一般人,他是个毒贩,警察卧底。”
啪嗒一声,烟从嘴里掉下,李峰大张着嘴,面部僵硬地望着周铮。
“天堂地狱就在几秒之间,我怎么可能忘……”周铮发狠,咬紧牙关。
李峰浑身一个激灵,他急急道:“这事你怎么会知道?!有……证据吗?!”
“我爸遗物中有个小本,是贩毒的账册,笔迹是他的。”
像是在极力消化一切,李峰出现短暂的精神恍惚,他直勾勾地盯着眼前人,一个字也说不出。
“事我要查清楚,仇也一定会报,我绝不会放过那些人。”口吻坚定,咬字清晰,这种意念不是一两天形成的。
“难……难道你父母的车祸……”李峰一扫眼中的迷茫,冲周唯高声大叫:“跟中泰的贩毒案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