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心(170)
窗前,武文殊环臂站在那里,吞云吐雾,萦绕的白芒烟气熏得他眯起眼,回到桌前倒了些酒,刚拿起,门铃叮咚一声。
开门,有人递给他一个盒子,说是吴昊给他的。
关上门,他掐灭烟卷,拆开包装,里面是一个造型极为普通的手表,表盘朴素,腕带纯黑。
带上去,扣好,武文殊摸了摸表盘,弯起手指,用指甲在上面砰砰地敲了两下,他抬起头,看向桌面一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上面的音频文件跟着敲击波动起伏,声浪完全合拍……
点开播放键,录音清晰完整。
他再度摸了摸表盘,拿起桌上的打火机,刚把烟头燎红,一旁的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把烟叼在嘴里,他去接电话。
听筒里传来轻笑:“武叔叔,这大暑天,贼特么热,还闷,我这儿不好找,别让您心里起急,要不我派个车去接您?”
这边没说话。
“叔,我的亲叔叔,您不会要反悔吧?!大宴我可都摆下了,您忍心就这样把我给鸽了吗?!”林柏杉咄咄逼人:“不行……您这样可不行,看来我得去中泰门口堵您了,要不让我爸……”
“你派吧,我把地址发给你。”武文殊打断他。
笑眼眯成一条缝,林柏杉连连应下。
挂掉后,武文殊快速灭掉烟,即刻给吴昊拨通电话,问签证怎么样了。
吴昊告诉他,就剩武喆的没下来,他之前没出境记录,白本一个,不好签。
狠捏自己鼻梁,武文殊让他快点办,随后结束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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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柏杉的骚扰是在他跟周唯分手后第二天开始的,起初一两个电话,后来频次和力度逐渐升级,不断向武文殊发来邀约,死活要见他。
武文殊当然不想答应,至少……不能在这时候,他还没将身边的人安顿好,这个关键的空白阶段一旦节外生枝,出现问题,将对他相当不利,局面失控很可能引发严重的后果。
可让武文殊没想到的是,林柏杉的攻势却越来越猛,俨然一种见不到他就决不罢休的态势,虎视眈眈,步步紧逼。
推不掉,甩不开,也只能顺势而为。
车里,武文殊坐在后面,安然地低头摆弄手机,他故意不怎么看窗外,却心里有数,车已经开到了北化的近郊,穿行在一片密林之中,小径通幽,盘山而上,一直到山腰才停下来。
踏出车外,眼前是一栋外表欧风,古朴典雅的林间木屋,湖水为依,群山为伴,湖光山色,美不胜收。
木屋前有人等在那里,车一到,恭敬地上来开门,像伺候又像押送,几个人带武文殊进去。
林柏杉一袭正装,打着领带,黑框眼镜在阳光下泛着光,见到武文殊过来,他连忙结束手上最后一道工序,有技巧地将茶水由高至低地斟入茶杯,水流之下,热气滕然,一股茶香蔓延开来……
向其他人使了眼色,让他们退下,林柏杉亲自上去迎接,他极度热情地过去握手,把武文殊的手臂摇得乱抖:“武叔叔,我差点就被您伤着,都快要没信心了……还以为什么地方得罪您了,特招您嫌弃,软钉子硬钉子一个劲儿地让我吃,还好我这人天生脸皮厚,不畏艰险迎难而上,终于您还是被我请来了,肯赏我这个面子,我简直太感动了武叔叔!!……”
一大堆罗里吧嗦,换来武文殊淡然一笑。
林柏杉有些尴尬,连声叫他落坐。
将方才泡好了的茶推到武文殊面前,林柏杉笑:“武叔叔,您看我这地方怎么样?人间仙境吧?碧玺湖最优的位置,田园中的尊贵享受,每天早上醒来一开窗,多心旷神怡啊……这么好的地方还不贵,我全款买下来的,才三千多个,再涨百分之十五都便宜……”
“林柏杉,你在跟我炫富吗?”武文殊冷笑。
一句话噎得这个人直咽唾沫。
“嗨……武叔叔,您误会我了!我哪比得上您有钱啊,还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对方满脸堆笑讨好:“我的意思是人就得享受,享受凭什么啊?凭钱凭资产,我知道您不缺钱,可谁跟钱过不去啊,您说是不是?”
沉默,垂下眼,武文殊有一下没一下摸着腕子上的表,忽而,他轻笑了一下,再抬头时,口气变得温和:“柏杉,你找我这么急,是有什么事吗?还是说你父亲需要我的帮助?”
“是是是……我是有事想跟您商量,我们林家最近有些打算,我爸身体虽然渐好,但很慢很慢,一直没能恢复到以前的状态,医生的意思是完全康复很困难,他现在精力不济,想歇下来,找个地方隐居安度余生,但去哪儿过不得图个舒坦自在啊,我们一大家子的人,有老有小,吃喝拉撒不是个小数,我爸还需要特殊护理……”
……
这是要借钱吗?
武文殊无语。
他怎么都没想到,林柏杉火急火燎要见他居然为了这个。
“我看过你们林祥实业的报表,这两年做得不错,不够你们花费吗?”拿起茶,武文殊抿了一口。
“那还不是多亏武叔叔的照拂,中泰不仅是我们的大股东,还是衣食父母,很多大单都是中泰给我们的,对此,我们林家对您真是感激涕零无以为报啊……”林柏杉讪讪地笑,给武文殊递上烟:“还希望您能继续支持我们,让我们跟中泰有更深层次的合作,多拿几个项目,开辟更多的线路。”
眼底蓦然一动,武文殊问:“林祥现在由你全权打理?你爸不管了?”
“那可不行,我刚哪到哪啊,太不成熟了,”林柏杉连连摆手:“我只是学着运作经营,还是我爸监管,字不都是他签的吗?”
嘴角不经意地动了下,武文殊了然:“原来你这是要跟我谈合作啊。”
“就说武叔叔不一般,一点就透,”林柏杉殷勤备至,又为武文殊换去冷茶,斟了一杯热的:“今年以来,东南亚那边的生意非常红火,经济土壤也好,我想多开几条线,在缅甸老挝一带多采购些原料药,咱们中泰在云缅交界有不少保税仓,大批的跨境车队,仓库调度运营也专业……我们林祥却势单力薄,没什么优势,还望武叔叔能够多多提携照顾,拉林祥一把,给我们行个方便。”
狠嘬几口烟,喷出白雾,武文殊掐灭:“这事没这么简单,跨境车线路常年不变,每一辆车的车号都是提前向海关报备的,不能更改,想做新的,前期很多工作,采集信息,上交审批,时间成本可不小……”
“武叔叔,您要这么说可就是成心了!”林柏杉打断他:“我知道您在那边一向很有门道,各方面关系都很过硬,这能是问题吗?”他佯装发怒,却笑着抱怨:“您就直说,是不是看不上我这个小屁孩,不想跟我打交道?”
小屁孩?
都他妈贩毒了……
武文殊心里冷哼嘲弄,面上看不出来:“你经验不多,有机会我找你爸谈谈,这事以后再说吧。”
对方脸色突变,再不像之前微微弓着背的谦卑坐姿,直起身,他翘起二郎腿:“武叔叔,您可能不了解林祥近两年的状况,要不是我爸退居二线不太掺和,林祥能有今天的成绩吗?毕竟他年龄大了,有时候思想陈旧落后,不能与时俱进,是我一手让林祥做大做强,充满蓬勃的生命力,您可不能学他,布他的后尘啊!”
放大的音量,不善的语气,似威胁又似陈述的字眼,武文殊明白快到这人的底线了,后背靠向沙发背,他摆出防御的架势。
“林柏杉,你到底要干什么?”
对方一愣,马上笑开了:“武叔叔,又误会我了不是?!您怎么一点也不相信我啊!我真的真的真的特别诚恳地向您抛出橄榄枝,想跟您一同发展壮大,在东南亚我们林祥一直致力于挖掘‘高端价值’,极尽所能地大浪淘金,只要咱们强强联手,成功唾手可得啊!如果您愿意,以后咱都能干出一个帝国王朝来……”
武文殊越听越不对劲:“淘金?淘什么金?”
这一次,林柏杉静下来,没有马上回答。
他像模像样地,学着瘾君子用手搓了搓鼻子,告诉武文殊,他玩HIGH的。
瞪大双目,武文殊心脏猛地重跳,他没想到林柏杉会这么露骨,甚至不敢确定他理解的意思是对的。
手心冒汗,克制慌张,武文殊再一次确认:“你是说你贩毒?”
“没错。”
浅浅笑着,林柏杉有恃无恐。
拳头狠狠捏着,指甲陷在肉里,武文殊不语。
“武叔叔,这可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啊!您不心动吗?!这玩意就是当地特产,在那边很容易搞到,加上咱们中泰网络遍布东南亚,盘子大,资金雄厚,又是上市公司国资入股,就是一张稳固的保护伞啊,这就是天时和地利!”林柏杉前倾,用手指了指武文殊,又指自己:“只要‘人和’,一切完美。”
后背冷汗淋漓,武文殊感到内衫都湿透了,但他沉稳依旧,点烟时手都没抖一下。
“你的意思,你一直在做?”
林柏杉笑得讳莫如深。
吸了口烟,缓缓吐出,武文殊问:“靠谱吗?”
“把‘吗’去了,这都不用怀疑。”
“你胆子也太大了,要是抓了,必死无疑。”阴下脸,武文殊目光胆寒。
对方点起一根雪茄,冲他摆摆手:“不可能,这条线我做得太稳了,从没出过事,如果说风险,那是百分之一和百分之九十九的对赌,咱们一定赢啊!只有百分之一的风险,谁不干谁是傻子?!”
“真的万无一失?”武文殊问。
“武叔叔,我能骗您吗?!再怎么说您都是我爸的挚友,我不可能害您啊!”林柏杉信誓旦旦:“这生意利润厚得惊人,真的!太他妈诱人了,您只要看看我们的账本,都能吓得跳起来,两个月就是中泰半年的利润!这只是刚刚开始,我还没放手去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