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信箱(70)
“这么大的城市,能在超市遇到真不容易。”仲居瑞说,并没有叫爸爸,语气是真诚的感叹,仿佛只是感叹不容易本身,对看见爸爸倒没什么反应,仲建兴听得很不痛快。
“最近还好吗?”仲居瑞问。
“你倒还记得问我,连爸爸也不叫。你换号码了?我上次打你电话,打不通。”
仲居瑞为了裴煦,几年都没有换过号码,他只是把仲建兴拉黑了——某一天看见通讯录,忽然有点难以忍受这种淡薄的亲戚关系,干脆眼不见为净。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仲建兴更不快了,没什么事也是父子,怎么说得跟仇人一样,他年纪越大,反而越关心虚无缥缈的父子情,越觉得多一个儿子养老也好,也不再顾及续弦看大儿子如同眼中钉的心情,有意与大儿子重修旧好,无奈打了几次电话都打不通,没想到今天居然在超市遇到了。数一数上次见面仲居瑞才大二,如今都过去六年了。仲居瑞的长相彻底脱了稚气,看着很像他妈。仲建兴想到平如,有点感慨起来。
仲居瑞见仲建兴只打量自己,又说不出话,没有了敷衍的耐心,点头示意就准备走。
仲建兴叫住他,问:“你跟我连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吗?”
仲居瑞回头,似笑非笑道:“没有了。说实话,爸爸这个角色对我来说就很多余。”
他也不管仲建兴怎么想,看见裴煦在前面,推着车就去了——他从前的家人已经不在,今后的家人只在眼前。
裴煦看到他和一个中年人说话,但并不知道那是仲居瑞他爸,听仲居瑞说完,哄孩子一样拍拍仲居瑞的后背,问他会不会觉得难受。
仲居瑞说:“小时候难受过,后来就没什么感觉了,现在是真的只剩不耐烦,连一点面子工程也不想做。我偶尔想起婆婆第一次生病,我才上高中,去求他借一点钱,他看他老婆脸色,屁都没放一个,我就忍不住恨他。婆婆去世后,倒不恨了,就觉得算了吧,只当是个远方亲戚,我还是放过我自己。”想想又说,“我大概是真的父子缘浅。”
裴煦正色说:“那我弥补你的父子缘,你以后叫我爸爸,我会好好对你的。”
“爸爸你妹。有我们这样上床的父子俩吗?”
裴煦笑嘻嘻:“你要是喜欢,上床也可以反过来喊你爸爸,我当儿子也一样孝顺你。”
仲居瑞连忙说自己没有这种癖好,希望裴煦在公共场合不要发骚,免得被人听到。
“不发骚,那你得给我打退骚针啊。打一针,管一天。”
仲居瑞一边看年货一边随口问这个退骚针哪里有的卖。
“不近不远,在你□□,正要你小鸟医人。”
“你把我□□的玩意儿叫针?叫小鸟?”仲居瑞把一箱子干果丢裴煦怀里,趁着周围没人,挑眉道,“昨天晚上是谁哭着说性生活太惨了,要求以后对食的?”
裴煦脸皮很厚,拒不认账,表示昨晚被日得汪汪叫的绝不是他。
“我算是看透了,你就是上床痛哭流涕求饶,下床威风凛凛发骚。没救了。”
裴煦只装听不到,回家后就盘算春联上写什么。最终,他直接上网搜了一个程序员专用春联,为仲居瑞提笔写下:上联years months weeks day day no bug,下联java python c++ line line so easy。
仲居瑞看了一眼,说:“我谢谢你啊。你最好真的懂Java Python c++。”他又看了会,说:“老家之前因为婆婆去世,都贴的白春联,今年满三年,可以换成红春联了。你再写一副,我们明天回城郊贴上。”
城郊老家久无人居,有不少要打扫的。勤勤恳恳仲老师忙出一身汗。
裴煦贴完春联,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门口看仲居瑞扫院子,腊月二十九,不算太冷,冬天的太阳里坐一坐,让人忍不住眯眼。
“天气很明朗。”裴煦伸懒腰,“让人相信明年也许会更好。”
仲居瑞手腕上戴回了裴煦曾经送他的那串珠子,放置完扫把,走到院子的桃树下。
“婆婆以往每年会给我们折桃枝。”仲居瑞笑着说,“她不在,我们只能自己折了。”
裴煦撑着下巴,看他。
他小心翼翼折下两枝短短的枝丫,伸手递给裴煦一枝,手腕上的珠串摇摇晃晃。
“放你口袋里,驱邪避祟。”说完仲居瑞也拉了个小板凳与裴煦并肩坐着了。
“我们在这里打个盹,打完就回去。”裴煦困得把额头靠在仲居瑞肩上,和仲居瑞一块懒洋洋看一只野猫垫着脚从围墙跳下去。不远处传来今年最流行的广场舞神曲,不知道是哪个大爷手上提着小蜜蜂音响路过。他们身后的大门贴着鲜艳艳的春联,是裴煦苦思冥想,又抱佛脚认真练了一晚上字写出来的成果。
上下联:“二月溶溶雪居瑞,春风煦煦梦思长。”
横批:“贼拉幸福”。
谁也不知道以后又会有什么,但是眼下冬天的暖阳很好,他们相互依偎着也很好,小指拉在一起,有一个让你去发光的爱人,有一个让你更爱自己的爱人,前路总是无所畏惧。谁又害怕呢?无论种种,你总会相信最后横批一定是“贼拉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