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蠹(24)
作者:贺喜
时间:2019-02-18 11:55:49
标签:ABO
配文这就完了,在天地线下还有一段小字,我知道,这是当铺中经手者名称的记录。字是蝇头小楷,看不大清,我蹲在角落,把册子贴在脸上看,想来这个动作很是猥琐,但我也顾不上了。我仔细把那段字看清,原来写的是,发陵者齐二子,掌灯白某,后货与胡家,辗转数次,现藏于杭州沧浪馆。
这我看明白了,这是说掘盗这坟,挖出玉榻的是齐姓的两个伙计,带回北京进行鉴定的是白家的人,后来卖给胡家,辗转几手,最后这玩意儿真品藏在辜家的沧浪馆。
我看得头重脚轻,差点一头栽倒在地,怪不得辜白齐胡几个家族全都为延续后代而焦头烂额,花招出尽,原来都是和这个玉榻有关。就他们的担忧看来,这个诅咒非常之有效,我们现代人要是学习了其中的先进技术,高效避孕指日可待。看到这儿我立马打电话给沧浪馆的库管员,我先前偷拿镜子,怕他告密,于是要了他的电话,时不时联系他并加以威胁。
库管员接了我电话,哭天抢地:“少爷!我真的没有说呀!您就放过我吧,我正打算去跟女朋友吃饭呢。”
我说:“别闹了,我问你,沧浪馆里有没有一个玉榻,看着挺高端的。”
他说:“榻很多,但是没有玉的,整块玉拿来雕得多浪费啊。”
我说:“不应该啊,你再回想回想?有没有五尺来长,宽高差不多三尺的东西,它可能是用什么东西包上的,所以你没见过真容。”
他说:“这么大的东西倒是有,是一个石床,但我总觉得石料是糊上去的,看着特假,你等我拍照给你。”过了几秒,他发来一张图片,是一张石床,那石料的确是糊上去的,藏古界经常有人以这种手段掩人耳目,我想这里面就是璇玑白玉榻。再仔细一看,这石床就摆在沧浪馆进门处一个角落,很不起眼。我初高中时候经常去仓库玩,累了就睡在这石床上面,从来也没想过那是个古董。再再定睛一看,那石床不就是我梦里出现的,在梦里我捡到爱痕镜,遇到冷郎君,就在这张石床上跟他共赴巫山,双修练道。
我灭了手机屏幕,唏嘘不已,看来人的意识无法脱离现实而存在,就算在春梦里,我的思维也是很有逻辑的,就算是一张床一个凳,那也必须要依托现实中所见所闻,整个梦境的剧情线才能成立。
想到这里我抬起头来,看到齐金明翻了个身,趴在床上,已经睡得不省人事,屁股就晾在空气里也不觉得凉。我走过去把被子给他拉上,把他给弄醒了,他埋在枕头里,半睁着眼看我。他好像想说什么,嘴巴噘了两下,还没说出口,就又睡着了。
这几天温度降了不少,我顶不住光身子受凉,也钻进了被窝。我看着齐金明安稳的睡相,心里想,齐金明铁定是下不了崽了。管他的呢,辜松年那么大的年纪都没有孩子,就算我断子绝孙了,那也不是第一例,大不了我认蓝田当儿子,就像我舅舅认我一样,让他改名换姓,就叫辜田,操,真他妈难听。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我把本子又放回原处,无意把这些破事说给齐金明听。等他醒了,我问他今年冬天去哪儿,他说东南亚是泡汤了,大家都去腻了,今年辜小鹏第一年掌事,安排大家去西藏。
我不喜欢去那些苦寒之地,当即表示失望,扑在床上开始乱拱。齐金明哈哈大笑,说不要难过,明儿个带你去听相声,等入冬了,相声班子封箱了就听不到了。
我说好。
第二天我们果然去听了相声,齐金明认识这个剧院的人,给我们安排了个二楼包间。包间不大,只够放一张桌子两张椅子,连个门也没有,只用一道金鱼戏水的门帘隔着,害得我想和齐金明亲热一下都不行,因为剧院的人和他熟,老进来给他送山楂枣糕牛舌饼酸梅汤什么的,要是撞见了就尴尬了。
我没办法,只好认真听相声。现在古段都不吃香了,也不知道是谁带起来的臭风气,说学逗唱就红了一个唱字,几对相声搭子说了三个钟头,起码有两个半小时都在唱曲儿,还是古今中外无所不包。其中人气特别高那对,逗哏唱的是《送情郎》,小妹妹送我的郎呀,送到了大门东西南北中……我听得很不得劲,转身想找齐金明吐槽,没想到他接了个电话,撩开门帘走了出去,电话持续了好几分钟。他回来以后坐下,我老用余光看他,感觉他没在听相声。他的神情颇为恍惚,翘着二郎腿,一直在捏手里的花生,把花生的红皮全都搓掉了,悉悉索索,听得我牙痒。
楼下观众整齐划一打着拍子,给台上那个贱贱的逗哏伴奏,他还在唱,小妹妹送我的郎呀,送到了大门北,一抬头我就看到了王八驮石碑。要问王八他犯了什么罪,只因他说相声,桌子挡住了腿——唱到这里逗哏猛地一下跳开,留捧哏站在原地,桌子挡住了他的腿。很不新鲜的哏,观众倒是买账,几十百把个人在下面堂子里笑得东倒西歪。
我看得直摇头,在一片喧闹里大声问齐金明:“怎么了?没什么事儿吧?”
齐金明冲我摆摆手,没应声,像是很严肃的话题,他不愿意大声地说。他等了足足五分钟,等楼下观众献花献吻全部完毕,终于安静下来后,他才说:“白润麒家那位,过世了。”
我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哪位啊?”
齐金明有点生气,乜了我一眼,视线又转向别处;“他男人。”
我和那位只有一面之缘,没什么交集,因此当时心里无甚波澜,顶多有些唏嘘:“怎么回事儿?出了什么意外吗?”
齐金明说:“体质特殊,生孩子时候死的。”
我继续评价:“你说说,他家都两个孩子了,何必再生呢?”当时我其实有点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心理,后来想想,实在不该。
齐金明叹口气,一脸头疼的表情:“他家老二有病,白润麒和老大配型都配不上,只能再生一个来配,结果还没等生下来,就出了这档子事儿。你说从一开始就何必呢。”这连设问句都算不上,明显是个陈述句,齐金明没等我接话,站了起来,径直走出门去。门帘撩开又放下,我看见上面的金鱼戏水图,鱼戏莲叶东西南北中,那么小一块地方,贪心地绣了两条大鱼,四五条小鱼,穿梭于红莲碧水之间,寓意是开枝散叶,人丁兴旺。想到那些古老的美好祝福,我心情平淡,并不艳羡,我只想和齐金明一起睡在璇玑白玉榻上,叹一声鱼尤如此,人何以堪?
想到这里,齐金明已经走远了,我忙撩开帘子追出去,挎上他的手臂问:“那他家办白事,我们去吗?”
齐金明摇头:“请人帮忙带人情了,我不爱看这种场面。”
我说好。
我们赶在下雪之前离开了北京,走时大姑千叮咛万嘱咐要齐金明有个O样,必须把未来老公给照顾好,听得我诚惶诚恐,点头哈腰,表示来年开春一定八抬大轿明媒正娶云云。大姑听得热泪盈眶,齐金明在后头踹了我屁股一脚,很疼。
我们一路西行,计划先到西安与辜小鹏蓝田他们回合,接着往南到成都,先玩他娘的几天,最后才由川入藏,开始西藏之旅。
我再次见到辜小鹏和蓝田,心里很吃惊,他们俩现在应该二十岁了,但在我心里一直是两个少年的样子。我和齐金明进村的时候,他们俩就蹲在村口的石狮子座上,石狮子已经被人敲碎了当石料卖了,他们就蹲在空座上冒充石狮子,一人捏一根烟叭叭地抽,两个人脸色发黄,皮肤干燥,衣服脏得看不出颜色,身体露出来的部分都是乌漆抹黑的,像两个被卖去山西挖黑矿的矿工。
看到我们俩来了,其中一个石狮子跳起来,兴高采烈地过来给我们拎行李。我定睛一看,真是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但依稀能够辨认出此人脸型较圆,五官柔和,应该是蓝田。辜小鹏随之也走了过来,老大不乐意地伸出黑手,表示要帮我拿包。我看到他的手非常之黑,我的双肩包是米色的,很不忍心拿给他提,于是表示我自己就可以,你们去帮师父拿。
齐金明倒是很高兴,一点也不怕脏,他一手搂一个徒弟,抬头挺胸走在通天大道上,嘻嘻哈哈,快乐得很。路上蓝田说,自从齐金明放手让他们两个带队,他们没有威信,队里老是吵架,三天两头分派斗殴,内忧就算了,还有外患。那些所谓淳朴的农村人见到老大走了,三天两头就来勒索他们,勒索不到就断资源,先是断电,后来是断水,一三五停水,二四六间歇性供水,搞得他们很是无奈,只能趁着下雨洗澡。最近冬天枯水,连雨也没有了,就成了这个鬼样子。
齐金明知道内情,只是微笑,并没说什么,我知道他是要锻炼这两个小孩。
到了村里,还是那间屋子,我们进门的时候,大家已经打包好了所有行李,全部坐在院里等我们,看来是一分钟都不想多呆了,就像一堆在上寒假前最后一节课的小学生。见我们来了,众人纷纷起身,背包提箱。“走了走了!这个破地方我真是受不了了。”有人趁乱嚷道。放寒假了,大多数人是开心的,不过有人想到这趟旅游的目的地,心情仍然沉重。
“鹏哥你安排得什么玩意,就算不去东南亚了,咱们就在成都呆着也不错啊,好吃的多,美女也多。非要去西藏干什么,咱们又不是搞穷游的,腿一劈就能蹭人家免费车子坐。”有人张嘴发话了,整得还挺幽默,诸人听了哈哈大笑,我仔细一看,是那个曾经开齐金明黄腔的人,这人嘴还是很欠。
辜小鹏嘴皮一翻就想骂人,齐金明打了个圆场,他笑眯眯地说:“也没说不玩,咱们先到成都玩一个礼拜,然后再上西藏去。”
我估计后面的话这些人根本就没听进去,他们就听到了关键词,成都,玩,然后就疯了,开始唱歌,回到拉萨,回到了布达拉……没完没了的唱我们没完没了的跳,拉呀咿呀咿呀咿呀咿呀咿呀萨。
一片混乱里,我看着齐金明,齐金明也看我,他冲我笑了笑,双颊微凹,眼神疲惫,不如在北京时候愉快。也许齐金明早就对这种生活厌倦了,只想好好玩上一玩,我想起我们在北京的样子,和故宫的猫拍照,一起在北海划船,夜游什刹海看荷花,还有他在屋顶上的奔跑,朝阳才破云层,他跑在前面,我跟在后面,他是那么开心,浑忘世俗,好像年轻了许多倍。我又想起相书上的说法,说他性格刚强,行步如飞,不爱尘世,义隐山林。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
我们到成都的时候是大半夜,一行人拖着行李满街乱窜,无处安放,又正好撞上寒假旅游旺季,像样的酒店宾馆都住满了。好不容易挪用了公款,大家肯定也是不愿意住火车站招待所的,齐金明想了想,大手一挥,我们就住进了街边的美容院,挂粉红色灯牌的那种。这下队员们真是耗子掉进了米缸里,成天不见人影,借口去洗脚,其实都心知肚明是去洗荤脚。辜小鹏和蓝田他俩是新时代青年,讲文明懂廉耻,不去那种地方鬼混,每天两人一大早就手挎手出门看电影去了。至于齐金明,他被也想往外跑,被我监督住了,不准他去寻花问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