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偿子债(31)
“你不用做这些,家里不是请了厨师,我吃晚饭了。”
李然开的炸鸡店生意火爆,回家自然越来越晚,不知道这有什么好自责的,李然夜里回来,还要做一顿夜宵给他端过去,硬是要填补没做晚饭的缺憾。
“我不饿。”傅衍勉强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皱眉看着他,“你怎么了?工作忙不是你的错,你不用反思,也不用补偿我,我很高兴你有自己的工作去打拼,你不用顾虑我的感受。”
“可是我……”
李然咬了咬唇,很伤心的红了眼睛,“可是我……”
他泫然欲泣的样子实在是可怜,傅衍无奈道:“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
好说歹说,李然终于松了口,“我能为你做的只有一顿晚饭了,如果我连饭都不做了,那我……”说到这李然露出痛苦的表情,傅衍一下就想起群里对应的吐槽,头皮发麻的刚想打断,李然已经流着泪说完了,“那我还有什么用?”
“你做的已经够多了,相反是我什么也没做。过来,别哭了,让我抱抱。”
话是这么说,可李然还是很难过,仿佛那些俗世的物质落差就像大山一样隔着他和傅衍,让他自卑的再怎么弥补,都到不了傅衍跟前。
傅衍实在想不通。
钱,皮囊,年龄,这些就是衡量一个人的标准吗?他不懂李然为什么会在意这种东西,不光在意,还发愤图强的想要加倍对他好。
早晨他在睡梦中,李然已经轻手轻脚的帮他把脸擦了,还钻到被窝里,慢慢的给他穿衣服。
“你真是……”傅衍抱住李然不让他动,李然就哼唧哼唧的小声道歉,“对不起,我是吵醒你了吗,我明天会轻点……”
“不是。”傅衍头疼的睁开眼睛,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然然,我们得谈谈。”
李然滴流圆的黑眼珠水汪汪地看着他,“谈什么?”
傅衍其实也不知道谈什么,他知道李然在找一个平衡,一个在这个家里,站得住脚的,有自己一席之地的,类似于男人自尊心的平衡。可是自尊是自己争取来的,别人施舍的,那还叫尊严吗?他在这方面实在不能做什么,只能让李然自己摸索。
可是李然一个人摸索的太可怜了,傅衍抱紧李然,亲他哄他,“你乖一点,不要做让我心疼的事。”
李然趴在他身上,贴着傅衍的颈窝,用鼻尖去蹭他的下颌,像只撒娇的小猫,“都是我乐意去做的。”
傅衍只得无奈的再次亲了亲他。
在傅衍顺风顺水春风得意的人生中,是万万没有体会过自卑这一说的,他不能对李然的矛盾产生共情。可是他也知道,一个人有自信,会有很多可能,李然现在也是半个有钱人了,难道钱还不能给他一点半点的力量吗?
到了晚上,傅衍吃过晚饭和李然去遛弯,他们住的小区很高档,一般来说不会出现什么电路故障,今晚不知怎么了,小区里黑灯瞎火的,啥都看不见。
傅衍的情绪很糟,烦躁甚至让他有些气息不稳,“回去吧。”
“怎么了?”李然弱弱开口,“不走走消食吗?”
“不走了——”
傅衍戛然而止,因为有个微微冰凉的手,慢慢的勾住他的手指,“没,没事的……”
没事什么?
“我握着你呢,不,不要……”
傅衍在李然欲言又止的话语中,福至心灵的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从善如流的迅速接口,“可是我怕黑。”
李然以为他声线的不稳是因为恐惧。
“不,不要怕……”
李然在这个家里的新平衡,就是“保护他”。
“我看不清路。”
他很高兴。
“我牵着你,不会碰到你的。”
他可以成为李然的勇气。
过了几天,傅衍发现李然状态好了些,这让他感到好笑,人的底气有那么多种,偏偏李然是在保护他帮助他上得到充实。
他想了想,或许是自己太过强大了——有时候强大也未必是件好事,李然想为他做点什么却找不到突破口,他应该试着在恋人面前袒露一些无足轻重的弱势,好让李然有些成就感。
家里进了蛾子,傅衍面无表情的看着蛾子飞过,声线干巴巴,没有起伏地说:“啊,蛾子,真可怕。”
说完还有些别扭,他小时候都没说过几次怕,大了却怕这点小东西,跟撒娇似的。
不过好在李然的反应让他很满意,“没事的,我去打死它。”
然后一整天下来,李然的眼睛都是亮的,他的喜悦表现在脸上,是真情实意的能为保护到他,感到满足和快乐。
傅衍心中的那点不自在也随之消失了。
随后还在说怕中得了趣,李然太傻了,说什么信什么,温顺的纵容他恶劣的压榨。
有一次,他们在小区遛弯时,有只小狗摇头晃脑的跟了他们一路,舔舔他,再跑到一边舔舔李然,吐着舌头快速扑腾四只小短腿,说不上的可爱。
李然喜欢的不行,一个劲的摸它脑袋,还把小狗抱在怀里,说他乖。
“他在舔我啊,好可爱。”李然开心的脸颊都红了,“你要摸摸吗,毛好软。”
傅衍想了想,又有了坏心,伸出手摸了摸,微笑道:“确实。”他把手放到李然头顶上。
李然抱着小狗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抗议道:“你摸我干嘛啊?”
“摸小狗啊,咋了?”
“我不是!”
傅衍突然正经起来,面色严肃的信口胡诌道:“你知道吗,我小时候被狗咬过,连肉都被扯下来了。”
李然心疼的眼睛里瞬间有了水汽,瘪着嘴,一副想哭不能哭的样子,“怎么这样啊,好疼的吧,肯定好疼的吧。”
他这个反应让傅衍有片刻的心软,“哎,你别哭啊。”不过为了那点恶趣味,还是过分的继续说了下去,“我当时都没哭,后来我就不敢摸狗了,大概是有心理阴影吧,虽然我觉得很可爱,也很想摸,但是……”
李然咬着唇看他,嗓子又抖又哑,“那你摸我好了,你想摸狗的时候就摸我好了……”
傅衍再也忍不下去,低头掐住李然的下巴,有些霸道,又有些凶狠的去吮他的嘴唇。
“你这个傻子。”
李然才听不到傅衍说了什么,他心疼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眼泪流个不停,回去的路上还在说:“他们没有保护好你,怎么可以让你受那么重的伤。”
傅衍头一次体会到心虚的滋味,“那个伤口也不算重吧。”
“怎么不算!”李然说话的同时还不忘握紧傅衍的手,因为傅衍怕黑,“我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好。”傅衍说。
当晚傅衍就做了个梦,梦里有个小绵羊。
弱小的绵羊挺身挡在狼的身前,大声说道:“你们不要打他,是我自愿跟他走的!”
狼一开始还在嘲笑羊的自作多情,后来看到羊体力不支倒在血泊中,才看清自己早就不把这个傻傻的,一厢情愿的呆羊当玩物了。
他长啸一声,凶狠的解决掉碍眼的村民,叼着浑身是血的绵羊躲到山洞中,给他擦药给他喂水。
过了几天,绵羊悠悠转醒,他紧张地打量四周,焦急地问:“这里是哪里,我们安全了吗?”
“安全了。”狼有一下没一下地舔着他的小羊,眼里是说不出的温柔,“谢谢你保护我。”
点点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斑驳地映在两个相拥而眠的身影上。
李然搂着傅衍,胳膊虚虚环住男人肩膀。
我保护着你呢。
早上起来,傅衍刮胡子时被李然看到了,李然“啊”了声,走过去说:“我帮你吧。”
傅衍便双手握住李然的腰,把他抱到洗手台上。
这下两人的脸离得很近,他们还没在这么近的距离里,只是看看不做别的,气氛很温情,李然笑了笑,感叹似的说,“你的皮肤好好啊。”
“嗯,”傅衍觉得伴侣之间互相夸赞很重要,这是建立自信的一个非常便捷的渠道,于是又说道:“你也不错。”
“我没有你好啦,我眼角都有皱纹了!昨天照镜子还吓了一跳,好像是一夜之间长出来的吧。”
傅衍耳朵里听着李然的絮絮叨叨,眼睛却在仔细打量他的脸庞,其实按照李然的年龄来说,一个将近40岁的男人,能把皮肤状态控制在“只有一条很淡的细纹”上,已经非常不错,人总该是服老的,没必要有条细纹就大惊失色。
更何况,李然吃过苦日子,干过重活,皮肤不黑也不糙,这点本就难得,若是再像他一样,打出生起就养尊处优被人伺候着,皮肤指不定有多好。
傅衍一直是个务实派,在工作上,他不是空谈理想不去行动的老板,在爱情里,他自然也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那号人。傅衍把脸上的泡沫冲洗干净,擦脸时说:“那去做医美吗,你这种程度的细纹,估计做一次就不见了吧。”
“什,什么?太夸张了,这就没必要了……”
李然有些无措,他本意是等着傅衍安慰几句,比如“你挺好看的”,“有皱纹也很可爱啊”这种话,他爱听,毕竟傅衍的话,在他这里是比任何产品都有用的灵丹妙药。
可惜傅衍几乎没说过,每次说的,都是有解决方案的大实话。
“不夸张,”果然,傅衍沉吟片刻,下一句就是齐全的堪比整容医生的建议:“我最近有投资这一块,发现有不少男士也在做,”说到这,他打量了一下李然的脸,说:“项目很多,可以拉皮美白微调,这个领域之前一直是女性在消费,近几年男性消费者也在逐渐提高,所以你不要担心男人做会奇怪。”
李然错愕的张大了嘴,傅衍这番言论太像医生了,严谨是严谨,就是冷冰冰的,不夹杂一丝感情。
他摇了摇头,说:“算啦,没什么的。”
只是傅衍的话他还记在脑子里。
照镜子的时候就会多加在意,傅衍说他“可以拉皮”,李然一顿猛瞧,他的皮有那么松吗,左看看右瞅瞅,想起了那句警钟似的“可以美白”,他最近顶着太阳东奔西跑,肯定黑了吧,最后猛得记起“可以微调”,李然瞬间泄了气,什么嘛,他的整张脸,从皮到骨,简直一无是处!
或许是他在衣帽间呆的时间有点长,傅衍经过几次,看到他姿势一动不动,就在门口随意问了句,“看什么呢?”
李然也随意的答:“看我的脸,我是不是很丑?”
傅衍一下就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在李然还木愣愣的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傅衍的大脑已经飞速的运转起来。
早上说自己有皱纹时还乐呵呵的,到了中午,怎么就发展成“我很丑”了呢?
傅衍虽然不清楚中间经历了什么,但他知道当一个人为自己的相貌感到自卑时,说什么话最简单有效,自然不易察觉。
他快速且清晰地说:“你最近回家怎么越来越晚了?”
虽然他用的是诘问的语气,但这种话一般用在妻子对蹑手蹑脚回家的丈夫身上,自带威严加成。李然本能的感到压迫,思绪全被傅衍带着,早就忘了什么丑什么皱纹,如实说:“店,店里的生意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