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偿子债(27)
都太奇怪了,全部,全部,都太奇怪了。
心里隐约有个猜想,李晓被恶心的头皮发麻,汗毛倒立,全身上下泛着寒意。
他打开了李然的衣柜。
这个高档的衣柜常年挂着廉价的衬衣而显得大材小用,如今物尽其用了,挂着符合身价的衣服时,哪怕只有一件,都让李晓觉得恐慌。
这是傅衍的西装。
他对傅衍的一切都很熟悉,曾经也会爱不释手,把脸埋进去深深的闻,狠狠的嗅,没有一次像现在这般恐惧。
李晓攥着那件规整的西装,把它掐得起了一层又一层褶皱,最后猛得关上衣柜的门,就像关住了洪水猛兽一般,长长的舒出一口气。
这一口气就像一个开关,他终于想起来可以喘气,他还活着,于是大口大口的呼,大口大口的吸。胸腔里很闷,脚步也是虚的,下了楼便倚在树上,凌乱的扣着树皮。
缺氧使他脑袋混乱,很长一段时间耳朵里都在嗡嗡响,耳鸣的痛苦让神智难以集中,等意识回来的那瞬,他看见了傅衍。
和跟在他身边,紧紧追随着他步伐的父亲。
但或许……
但万一……
不是他想的这样呢?
李晓停在傅衍家门口,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喘着气,开门的手都在抖。
他明知道有两把钥匙是家里的,还倔强的往锁眼里插,仿佛失败的次数足够多,最好是五次都失败,心里的那块石头才能落下。
不是、不是、不……
啪嗒一声,大门缓缓打开,李晓瞳孔缩了一下,睁圆眼睛瞪着屋内摆设。
准确的说,是扔在地上的那些衬衣和裤子。
傅衍这么窝囊吗?他疯狂的安慰自己,怎么乱丢衣服啊,这么大的人了还不会整理,那他来收拾好了,走过去把衣服捡起来,不难的,只要先把一只脚抬起来就好。
李晓缓缓的动了动软绵绵的腿,“嗯……”他听见有人在哭,声音很小,断断续续的,但是没有刻意压抑,估摸那人性格本来就含蓄,在床上放的并不开。
那人很乖,声音很软很糯,“湿了吗……”
但是有些急,抱怨似的嘟囔,“怎么还不湿……”
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呻吟猛得拔高,连哭腔都大了起来,又叫又哼唧的特别骚,“不……我,我不叫。”
屋子里折腾的动静大的吓人,李晓光是听就觉得心惊肉跳,很快那人就受不住了,抽抽搭搭的,老大不情愿的哼了几声,接着用更小的音量,哭似的说:“爸爸……饶了我吧……”
爸爸。
像有一个无形的闷棍狠狠打在李晓头上,他清醒过来,跌跌撞撞的扑到卧室门口,半跪着看清屋内光景后,终于发出了尖锐的,撕心裂肺的尖叫。
李然率先反应过来,前一秒还双腿大张的人,下一秒不知道哪来的力,竟然把傅衍压在身下,扯过被子就要往他头上盖。
“看什么呢?出去!”李然色厉内荏地冲李晓吼道。
他之前一直担心被李晓发现该如何是好,脑补了无数个场景,想了无数个解决方案,偏偏没有捉奸在床,可是面对突发事件,身体就像有本能似的,下意识的做出了决定。
——他把傅衍护在了身下。
李晓还趴在地上大喊大叫,李然完全置之不理,柔声对着难得露出茫然反应的男人说:“让我来。”
“你来什么?”傅衍语气有些暴躁,在被子里挣了挣,气恼道:“你裤子都没穿你想做什么,要挡也是挡你,你给我下来。”
李然轻声说:“我不想让他看见……这个样子的你。”
傅衍一下没了脾气,无奈似的松了力道,李然说得飞快,语气却是从未有过的果决,“我自己的儿子我自己教。”
这么一想一切就好办许多,他和傅衍光明正大的谈恋爱,对不起谁?他们谁都不欠,他们表现出来的慌乱不是因为于心有愧,而是身为人父,被孩子亲眼撞见性`事的难堪。
李然穿好衣裤,走到李晓身边冷声说:“好了,站起来,我有话要给你说。”
李晓打了个哆嗦,咬牙切齿的抬头瞪着李然,目光里的疯癫让人心惊。
“他呢?那个混蛋呢?让他出来见我!”李晓牙齿打颤,推开李然就想往卧室冲,被李然握住手腕往回扯了一把,顺手关紧了门。
“你要搞清楚一点,”李然皱着眉,不赞成的看着大吼大叫的李晓,教训似的点了点他的脑袋,“傅衍不是混蛋,他是爸爸的男朋友。”
“哈!”李晓冷笑一声,被那声“爸爸”恶心的够呛,“你怎么有脸……”他顿了顿,舌尖溢出血腥,是他恨极了,咬破了肉,李晓闭上嘴抿了抿伤口,重新开口说道:“你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这个时候了你拿父亲来压我?”
“不是压你,”李然语气平和,摆出了讲道理的姿态,“我没必要对你施压,你们已经过去了,他现在是我的。”
“这真是太恶心了,你们真的是……太恶心了!”
李然沉默地看着李晓夺门而出,鼻子有些酸,背过身想偷偷擦掉时,却撞进了一个温暖的胸膛。
傅衍已经穿戴整齐,见李然衣领有些翻,一边给他整理,一边说:“刚刚还挺帅的,怎么现在偷偷哭鼻子了?”拇指留恋着颈间嫩肉,傅衍轻轻揉蹭着,神态温柔。
“没有哭,”李然干脆转过身,伸手攀住傅衍后背,和他紧紧抱着,“我就是有点怕,还没缓过劲。”
“你在怕?”
“嗯,”眼泪很快洇湿傅衍衬衣,李然收紧手臂,在他胸膛里含糊地说:“现在不怕了,没什么可怕的。”
他不是一个人,他还在傅衍怀里,便什么都不怕。
后来李然又和李晓谈了谈。
毕竟人生中不是只有情爱,那个他养了十多年的小孩,同样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分,可以说李晓在他心中一直很重要,只是他再也无法心无旁骛的同李晓亲近了。
李晓也是,他坐得很端正,规规矩矩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离他不远也不近,没有怄气地坐在最边上,也没有像往常一样黏在他腿边,李晓和他保持了个略显生分的距离。
他们很少正式的谈过什么事情,李晓爱撒娇,往往是他严肃的想教育几句,李晓没个正行地枕在他腿上,笑嘻嘻的,“就这么说不也挺好的,我听着呢!”
这次却不一样,那些微妙的,羞耻的,你我都心知肚明的欲`望,就像鱼刺一样梗在两人喉咙里,咽不下也吐不掉。
“我有些话想和你说。”李晓垂眸看着地板,轻声说:“我知道我是领养的,那时候我已经记事了,但是福利院的小孩都这么做,装不记事会让以后的日子更好过。”
李晓神色未变,冷静地继续说道:“所以就这一次,我们先不要用父子的关系来谈话了吧。”
他这话说得有意思,父子关系说没就没吗?李晓把话说绝了,事也做绝了,心狠的仿佛在告诉李然,他随时做好了断绝父子关系的准备。
李然苦涩的点了点头,“你想说什么。”
“就说我和傅衍。”李晓撑着头,微微闭眼,他说得断断续续,好像在边想边说:“你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傅衍是什么时候吗,那天他刚得知我……”李晓顿了顿,“嗤”地笑出声,自嘲似的说:“我又找了个男朋友。”他把话说得很含蓄,但李然一下就听懂了话里隐藏的意思。
这让他感到痛苦,“我不想听这些。”
“你得听。”李晓笑得很是嘲讽,“要不然你还蒙在鼓里呢吧,怎么好的坏的全让你摊上了。傅衍肯定没告诉你,这个男人坏得很,对你忽冷忽热,你打电话他又不接,你去他家他还嫌你吵,换谁谁有安全感?我还不能在他嫌我烦的时候,找个不嫌我的处处吗?”
李然摇了摇头,“我不喜欢在别人嘴中去了解一个人,更何况你做的本来就不对……”
李晓一下就笑出了声,“爸爸你怎么这么傻啊?”
他一开始说不用父子身份来谈,这时反而主动喊了爸爸,有意讽刺似的,讥诮道:“我叫你爸爸是感谢你的养育之恩,你把我养这么大了,于公于私我都不该看着你往火坑里跳,傅衍对你好吗?你知道傅衍是怎么对我的吗,我随便说一点你对比一下,你就知道他是在玩你,还是真对你动了心。”
李然神情淡淡的,他没什么愤怒的情绪,看李晓的眼神也很纵容,“那你说吧,他是怎么对你的。”
他一开始觉得父子因为一个男人大打出手,争宠宣示主权很是尴尬,有些手足无措,但听李晓虚张声势说了这么多,反而逐渐冷静下来。
说到底就是个幼稚的小孩在生气,在发泄罢了,他在这方面想的很简单,难受了就哭出来,不用忍着,没有男孩子就不能哭这一说法。
李晓张了张嘴巴,一下卡了壳,眼睛瞬间红了起来。
李然眼神很柔和,“我知道,傅衍没让你受过委屈,他确实是个好男人来着……我其实挺开心的,你又不是我的仇人,我没必要因为你过得痛苦而感到高兴。”
这不是李晓期待的反应,他气极了,提高了音量,声嘶力竭地吼道:“你在装什么啊?”
“我没有装,我毕竟是你……”李然没有把话说完,他们是做不了和和气气的父子了,李晓怎么那么没有心呢,小白眼狼一个。
他只是在难过这一点,才低落的说不出话。
李然站起身,全然没有性质再和李晓纠缠,他的眼神有些冷,像在看一个陌生人,“我回去了,傅衍没有对不起你,你不要记恨他了。”
那是他留给李晓的体面。
因为谁都能看出这不是记恨,是留念,是委屈,是恋恋不舍。
只是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李然把大衣扣子扣紧,走出大门的时候还在抱怨,傅衍真能勾`引人,指不定以后还有多少人来找他,劈头盖脸就说“傅衍对你不是真心的,是玩你,你们快点散了吧”,他还真不知该怎么应付。李然想的出神,恰好风一吹,冻得他哆嗦了下,那点芝麻点的诽谤自然随风飘散,脑海里仅剩快点回家暖和暖和。
这个时候家里还没开空调,其实也算不上多温暖,唯一能让他感到暖和的,估计也只有傅衍的怀抱了。
回到家,傅衍从书房出来,穿着他买的珊瑚绒睡衣,毛茸茸的,把男人硬朗的面容都衬得温柔起来,“做什么去了?”
李然看了心里欢喜,走过去左摸摸右摸摸,笑道:“你穿上啦?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穿。”
“随便拿到的。”
“好吧,”李然也不纠结,搓了搓手,低声说:“我去见李晓了。”
傅衍“嗯”了一声。
“这个孩子被我惯坏了,稍不如意就大发脾气,以前我会纵容他,但现在不会了。”
傅衍挑了下眉毛,“嗯?你们说什么了。”
他们的谈话内容要真复述一遍,那太让人脸红了,李然含糊道:“就互相放放狠话,好了不要问了,太难以启齿了。”
他很难当着傅衍的面,说两人在比你更爱谁,好像他在有意讨要傅衍的宠爱似的。但说完全不在乎,那也是假的,他听李晓洋洋得意的秀恩爱,心里非常不舒服,简直快要维持不住面上的从容了。刚刚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刻意的搓了搓手,做出手冷的样子,就等着傅衍能给他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