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水怎么了(19)
炉子上还咕噜咕噜炖着鸡汤,冒着热气,一桌子美味佳肴也才刚吃了一半,然而这顿饭却不得不散了。
别家是月圆人不圆,他们是月圆人圆心不圆。勉强的,终究没有意思。
韩章有些歉意地与孙姨道了别,在韩永光“让他走,以后再也别回来”的怒吼中,抓起外套匆匆离去。
韩山在震天的关门声中瑟缩了下脖子,突然觉得碗里原本细腻鲜美的鱼肉有些难以下咽起来。
韩永光尤不解气,韩章走了,还要与孙怡芳继续数落这个大儿子的不是。
“你看看他,我是他老子,我说他两句怎么了?他那个臭毛病还不允许别人说了?工作也好,感情也好,以前劝他他不听,硬要自己胡来。好了,现在你看吧,哪一样是拿得出手的?”
孙怡芳看了他一眼,没理他,重新端起碗筷吃饭。
韩山期待这顿饭期待了好久,就这么被他爸给破坏了,心情不是一般般郁闷。
“爸,你就不能让我哥在家吃顿整饭吗?老是吵有意思吗?”
每次回家每次吵,在这样下去,估计下回再想叫人回家吃饭,搬出他妈都不管用了。
“有你什么事!”韩永光瞪眼,“你给我管好你自己,别被你哥带坏了。”
韩山放下筷子,更吃不下去了。
“我哥他挺好,你这么说他不公平。”他试着和韩永光讲理,“性向不是病,更不是恶习,它改不了。况且我哥那不叫同性恋,他是想喜欢谁就喜欢谁,不受性别拘束,比我们都要潇洒随性……”
韩山句句在理,然而韩永光要是能听进这些话,也就不会与韩章弄得这样僵了。
“反了你,还教训起我来了!”
小儿子的话无疑火上浇油,没起到安抚的作用,反而使韩永光更为恼火。
他将没来得及在大儿子身上发泄的怒火全都发泄到了小儿子身上,把韩山骂的狗血淋头,最后韩山也受不了他,吃过饭就说要回学校。
林春舟一进门,就发现韩章房门开着。一道橘黄色的线透过门缝漏出来,打在漆黑的地面上。屋里静悄悄的,听不到任何声音。
他没有开灯,转身轻轻关了大门,路过那道橘光时往里看了一眼,看到韩章合衣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
对方裹着衣服,被子压在身下,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有些冷,睡得并不舒服。
犹豫了片刻,林春舟记着韩章的话,不要随便进他房间,但还是怕他感冒,悄悄走进去,想要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给他盖上被子。
林春舟的手十分修长,且骨节分明。用现在流行的说法,就是手可以单独出道那种。他那手才刚靠近韩章,还没来得及做下一步动作,韩章就睁开了眼,一把将他拉到床上压在了身下。位置变换之快,动作之迅速,叫人措手不及。
“我说了,你只有在想‘聊聊’的时候,才能进来。”两人的脸离得很近,近得林春舟能清晰地闻到韩章身上的烟味。
那味道混合着一股甜美的洗衣液香味,奇异地并不难闻,反而有种说不清的……性感。
林春舟躺在那里,没有表现出一点攻击性,温顺又无害,韩章握着他的手腕,都觉得稍稍用力就能将其折断。
但韩章知道,这些只是错觉。
“我只是想给你盖个被子而已。”林春舟用自由的那只手推了推韩章,没推动。
韩章紧紧压着他,勾起唇角:“既然进来了,一起睡?”
他脸上带笑,眼里却没有笑意。
林春舟与他对视:“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对方的敏锐让韩章无所遁形,内心不禁升起一种被他深深看穿的无力感。
他松开手,让开位置:“行了,走吧!”
从床头烟盒内抽出一根烟点上,喷吐出的白烟很快在他头顶上方积聚起一层雾霭,遮掩他的眉眼,模糊他的神情。
林春舟看出他不想多说,也没逼他,起身往门外走。
正要关门,韩章忽然抬眼冲他说了句:“中秋快乐。”
林春舟把着门,一顿,笑了下:“中秋快乐。”
韩山出了家门,不想回学校,更不敢去找他哥,左想右想没有去处,只好在网上找了家评价不错的酒吧,打算去那里借酒消愁一番。
他平时其实不常泡吧,大学城那带虽然酒吧众多,但他哥的眼线更多,搞不好就要被抓现行。这可比旷课遇上点名惨多了,韩山不敢轻易尝试。
虽说是中秋佳节,但店里的人气却一点没受影响。
韩山找了吧台位坐下,身上拮据不容他肆意挥霍,就只要了罐最便宜的冰啤。
他边喝边叹气,一张帅气的小嫩脸皱成个包子样,看得一旁虎视眈眈的哥哥姐姐们越发心痒难耐。
韩山对自己的吸引力毫无所觉,只顾闷头喝酒。
人都说少年不识愁滋味,他怎么年纪轻轻就这么愁呢?哥哥也好,爸爸也好,都不让人省心,一家人开开心心难道不好吗?
明年他就大三了,再一年就要大四了,女票没有,前途未卜,愁啊,愁死人了。
他人也不差啊,要身高有身高,要脸有脸,勉强算个高穷帅吧,为啥晶儿就是看不上他呢?
好羡慕高远啊,天天和他女朋友煲电话粥,还让不让单身狗活了啊!
哎,也不知道他哥能不能追到林哥,林哥还是很不错的,当他嫂子他也高兴……
韩山脑子里乱七八糟想了一大堆,酒一罐接着一罐喝,不知不觉就喝多了。
他酒量其实并不好,平时也就能喝四五瓶啤的,还要边和边吃点东西垫垫胃,这一下子喝这么急,酒劲儿上来马上就醉了。
他这样的小鲜肉,最是吸引猎艳达人的视线。特别他又醉的毫无防备,简直浑身都是漏洞,叫人想放他一马,也不知道要怎么松开兽夹。
大家都在等,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就像一群猎食角马的豹子,藏在草丛中,早一点晚一点,全是错过。只有在最恰当的点儿上去,才不是贸然。
终于,有个人动了,成了最先扑上去的猎豹,急不可耐,想要将韩山这块鲜肉吞吃入腹。
众人被他占了先机,俱是懊恼不已,却不想对方刚要搭手,鲜肉前却多了具高大修长的身影拦截。
“把爪子收回去。”夏之君捏住那人手腕,冷着脸丢回对方怀里。
“这不和规矩吧。”那人脸色难看,显然不买账。
这种在酒吧夜店勾搭喝得烂醉的人春风一度的行为,被形象地称为“捡死鱼”,自然是谁先捡到算谁的,哪有当中截胡一说?
“我认识他哥哥。”夏之君架起韩山,“是个警察。”
对方彻底败下阵,把到嘴的鲜肉拱手相让,不甘不愿退回了自己的座位。
韩山晕晕乎乎地就跟着走了,一点反抗都没,第二天醒来时已是日头高照,瞪着天花板想了很久都没想起来自己是在哪儿。
他捂着脑门,头疼欲裂地坐起身,结果身旁的人因为他的动作也慢慢醒了过来。
“醒了就自己走。”对方说着翻了个身继续睡。
韩山:“……”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感觉昨晚喝断片了之后丢失的不只是记忆,还有别的什么更重要的东西……
他马上拉开被子看了眼,发现自己内裤还在,瞬间松了口气。
夏之君像是背后长了眼睛,知道他在想什么,拖着调子开口:“放心,我对毛都没长齐的小朋友没兴趣。”
刚就一句话还没听出来,这会儿他一说“小朋友”,韩山立马看向他:“夏之君?!”
这种让人牙痒痒的语气,不会错的。
“我怎么会在……”韩山看了眼房间布局,不像是酒店,于是大胆猜测,“你家?”
他这边正风中凌乱,韩章那边一大早也遇到了个头痛的事儿。
中秋小长假第二天,蒋国邦死了。
***
美食街就在大学城附近,不算大学城辖区。然而蒋国邦夫妇租住的房子却在大学城里,归大学城派出所管。
待韩章赶到朱敏与蒋国邦租住的居民楼时,不只楼下,楼上房门口也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人。
老赵正在赶人:“行了行了,都走都走,死人有什么好看的?”
也不知道是隔壁的还是楼上的阿姨,穿着睡衣就出门了,眼睛一边往屋里瞄,一边与身边的同伴说闲话。
“瞧见没瞧见没,我就说这家早晚得出事!这下好了呀,男的死了,女的终于可以大大方方找男人了。”
“你小声点。”
“这有什么啦?做了还怕别人知道啊。”
韩章看了眼两人,往老赵方向走去,问:“怎么死的?”
老赵侧身让他进屋,遮着嘴,低声在他耳边道:“说是喝醉酒,洗澡时淹死的。死在浴缸里,发现的时候早就没气了。”
摄入过多酒精会麻痹人的大脑,对中枢神经有抑制作用,这就意味着喝醉酒的人很难自控。加上泡澡出汗,血液里的酒精浓度增高,同时热水促进血液循环,容易引发心血管疾病。所以综合来说,发生浴缸溺亡也不是没可能的事儿。
朱敏是第一个早起发现尸体的人,此时正坐在里屋床上低声抽泣着。马晓晓在旁给她递纸巾,不断轻声安慰她的情绪。
今天是小长假第二天,孩子不上课。蒋勋可能也受到了惊吓,紧紧搂着朱敏的胳膊,依偎在她身旁,一副十分恐惧的模样。
韩章收回目光,在离大门不远处看到小张。对方守在浴室门口,脸有些白,瞧着给朱敏的脸色还要差几分。
韩章没有去打扰朱敏母子,而是走向了对方。
“没事儿吧?”韩章捏了捏他肩膀,发现他整个肌肉都是紧绷着的。
小张虚弱地笑了笑:“没事韩哥,就是有点出汗。”
10月的天气他还出汗,看样子是真的不适合做刑侦,怕成这样。
韩章透过他往浴室里看了一眼。朱敏他们这间租屋不算大,小两室户,没有客厅,进门有块与厨房相连的区域,摆着一张矮小的饭桌。厨房旁边就是蒋国邦出事的地方,浴室贴着白色小瓷砖,两个成年人转身都困难的空间内,偏偏还砌了个长条形的大浴缸。
浴缸里的水此时已经被排空,蒋国邦高大的身子整个窝在里面,后脑枕在浴缸沿上,生前黑红色的皮肤因为泡了水,这会儿显得又白又皱。
无端的,竟让韩章觉得有几分戏剧感。
“人是早上发现的,朱敏说蒋国邦经常喝酒喝一宿都不回来,她也没在意,只以为昨晚和之前很多个夜晚一样,蒋国邦是去外面喝酒了。”为了缓解紧张,小张主动与韩章说起了案情,“她照常进浴室洗漱,没想到就看到蒋国邦整个人浸在浴缸里,她马上把浴缸水排空,试着将人扶起来,但发现对方早已经死去多时。之后她就报了警,我们就来了。”
这个证词目前看来是没什么问题的。
韩章没有疑问,点头道:“等梁平他们来看看吧。”
辖区发生意外死亡,是要上报区刑警队的,区刑警队来看过排除他杀后,人才可以拉殡仪馆。
等待期间,韩章也没事做,就在狭小的饭厅里左右参观起来。
灶台、地面、桌面都很干净,能赶上林春舟的水平了,看得出朱敏是个很爱干净的女人。
墙上挂着几个相框,韩章起初以为是什么装饰画,仔细一看,发现画作笔触稚嫩,像是出自幼儿之手,再看右下角署名,果然是蒋勋画的。
蒋勋似乎很擅长画画,每幅被裱起来的画上,都有一个大大的“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