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三间房,并落于院子北侧,主屋屋门亦不见踪影,可谓四面透风。屋里墙壁上的白灰也剥落得差不多了,露出底下灰红的砖块,青苔斑驳蔓延。左边的房间里满是积水,以及大量被冲刷下来的泥沙积存。这是山区,湿气重雨水大,还受到滑坡的威胁,不知哪天一场暴雨便会将这无人居住的荒屋彻底冲垮。
另一间屋子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去,除了积水少点。头顶的瓦片几乎碎光了,微斜的日光倾泻而入,望着唐喆学被光影勾勒出的骨像立体的侧颜,洪也调侃道:“副队,不是我说,你往那一站,就现在这个景这个光线,随手一拍都是张大片。”
“嗯~”
隔壁传来声不屑的鼻音,是秦骁,不用问,这是又酸徒弟看脸说话了。对此洪也习以为常,在青海的时候,她就夸了一句载他们的司机小哥长得有少数民族风情,秦骁哼哼唧唧了一路。
她完全知道怎么胡撸对方:“骁哥,这地方真出片儿,要不你过来,我给你拍一张。”
“不丢那人,我这脸就不上相。”
秦骁从门框边探出头,刚想和徒弟继续逗几句,忽的视线一定,朝唐喆学身后一指,说:“副队,你回头看看,那玩意我上次来的时候可还没有呢。”
唐喆学循声回头,只见仅存的一面整墙之上,挂着蓬枯萎的花束。
TBC
第188章
很杂的一束花,粗略估计有十来种,也没外包装纸,不像店里买来的,倒像是路边随手采摘的。花梗下方用狗尾草束了个结,倒着挂在一颗钉入墙砖、锈蚀严重的铁钉之上。比起放在地上,这种悬倒吊挂的方式不易腐烂,通风环境好的话倒还有可能吹成干花,眼下这束就有点脆脆的,叶片一碰便碎。
是有人过来玩顺手挂上去的?还是……
“会不会是杜存回来过?”洪也脑洞大开,“般琼花好歹算他养母,过来拜祭下养母也合情合理。”
唐喆学盯着那束干花凝神沉思。有那么点道理,可刚去村委会扫听过一圈,已经快二十年没人见过杜存了,如果他回来了,为什么不和村里的亲戚老家儿打个招呼?即便是私生子也是杜缆的亲生儿子,和村里很多人有血缘关系。是混的不好没脸见人,还是有其他隐匿行踪的必要?
正琢磨着,忽听蹲在一边不知道研究什么的秦骁提醒道:“副队,别动哈,这有一鞋印,你别踩了。”
唐喆学低头一看,果然,在距离自己脚边不足半寸的位置,有圈明显的、被鞋边拱起的泥痕,目测约莫三分之一个前脚掌大小。再看秦骁,张手对着那枚残缺的鞋印来来回回比划了一阵,末了轻抽了下鼻息:“男的,一米七到一米七五,体重不超过一百三。”
洪也惊讶赞道:“骁哥,你绝了,还会辨认足迹。”
“这不难,多看看你也会。”秦骁随手划拉过一根枯藤,撑膝站起身,低着头扒楞杂草丛继续找鞋印,边找边感慨:“再难也难不过女人心啊。”
不知道他到底在感慨哪个女人,洪也疑惑道:“我小姨还没搭理你?用不用我发消息催催她?”
“啊,你小姨?”秦骁反应了一下,老脸一紧,随即摆摆手,“不强求,不强求。”
此时唐喆学也低头找起了鞋印,虽然有心听八卦,但总归不太合时宜。听何兰提了那么一嘴,昨儿晚上秦骁是被年美卿送去医院的,要照这么说的话,刚刚秦骁是在感慨年美卿喽?
——恩,果然如组长所说,这俩人,有八卦。
从屋里找到屋外,一共有三枚相同底纹的鞋印遗留在泥痕之上,其中只有一枚相对完整,能看出是运动鞋鞋底。综合判断,正如秦骁一开始说的,男的,身高一米七到一米七五,体重不超过一百三。这身材和杜谢生前的很像,如此推算,确实有可能是杜存回来拜祭养母了。
可怎么找到他呢?只靠一枚运动鞋底纹,有点天方夜谭。
不过有点线索总归好过没有,洪也不拍大片儿改干刑摄,将鞋印拍照存证,等着回去拿给鉴证的对比一下,看到底是哪款运动鞋。如果是限量版可太好了,查销售记录就行。还有那束干花,也带回去,看着不像这附近的,至少刚才从山上三叔坟那下来的时候,没瞧见类似的野花。
从杜谢家出来,三人又挨家挨户地问了一遍,然而近二十年来无人见过杜存。大家都以为他死了,毕竟般琼花去世的时候他没回来,要是还活着,怎么也该给养母送个终不是?
唯一的收获是,有位和般琼花同辈的婶子说,那束干花上狗尾草的打结方式,和般琼花当年捆柴火的结一模一样。她说,般琼花是从海边嫁过来的,平时割草砍柴系袋子打绳结都是他们渔家人常用的缆绳结,村里除了她,没人那么打结。据此推断,在破屋里挂花之人极有可能就是杜存。杜存自小跟在般琼花身边,生活、劳作习惯自然传承自养母,会打缆绳结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一走访就走访到了七八点,三个人饥肠辘辘,唐喆学惦记着赶回市里看护林冬,决定晚饭高速服务区加油时顺道解决。途径小田县地界,他给胡泽打了个电话,告诉对方自己先回去了,有机会再过来。
胡泽问:“你们要找的人找着了没?”
“没,”唐喆学无奈而叹,“倒是找到点线索,回去追追看。”
“有什么我能帮你的?”
“暂时没有。”
“有就说话,我无条件支持你。”
“感激不尽,哦对,帮我跟你们单位技术说声谢谢,之前走得急,没机会当面道谢。”
“不用,你谢我就是谢他了。”声音顿了顿,应该挂电话了,可听上去胡泽并没有道别的意思:“林队怎么样?还烧么?”
“好多了,刚给我发了消息,晚上能喝点粥了。”
“你吃晚饭了没?”
“还没,准备去服务区加油的时候吃点。”
“没上高速呢?那来我这呗,我带你们吃好吃的。”
“不麻烦了,真的,我还得去医院看看组长。”
这么牵肠挂肚啊,胡泽默默念叨。看来判断无误,曾经的直男校草彻底弯了,结婚什么的,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借口。没有破坏人家生活的想法,就是忍不住有点酸,还有点埋怨自己当年不够勇敢。
当然,勇敢可能也没用,那个时候的唐喆学身边繁花似锦,从哪论也轮不上他。
咽下满嘴的酸涩,他叮嘱道:“那行,你认真开车,注意安全。”
“骁哥开呢,那就这样,先挂了。”
挂上电话,唐喆学又给林冬拨了过去,接起来就听一阵令人窒息的咳嗽声,不禁心疼道:“怎么咳得这么厉害?”
那边断断续续的:“药——咳咳——不太管——咳咳——管用——”
“好了好了,你别说话了,我给你发消息。”
“——咳咳——好——”
再次挂断电话,唐喆学改用微信沟通。不是他火急火燎汇报工作,是林冬的要求,刚问对方还烧不烧,那边直接甩过来一句【追到线索了没】。另外方岳坤派的人被林冬轰回去了,说自己没什么大事,不需要人陪床。所以唐喆学今晚说什么也得赶回去,不然不放心对方一个人在医院里。
对于他们的判断,林冬表示认可——杜存回家拜祭养母的可能性很大。所以说干侦查员得腿勤嘴勤,观察还得细致入微,之前秦骁去的时候,没花,这次有了,还发现了鞋印,这都是值得追踪的线索。
同时基于过往的经验,林冬提出:杜存的身上背着事儿,甚至于当年杜谢的死,和杜存也有关系。理由是杜谢死后杜存就销声匿迹了,时隔二十年才回来,并且没让任何人知道,正常人离开家乡那么多年,回来好歹得和亲戚们见个面。
这一点唐喆学他们也考虑过的,只是当年的杜存只有十三四岁,干掉身强力壮的杜谢难度极大。而且杜谢是他亲哥,就算只有半份血缘关系,好歹也一起生活过那么多年,彼此间肯定有亲情的存在。于是林冬又提出了另一个可能性:案发时除了他们哥俩,还有其他成年人的存在,不多,一个或者两个,形成一个小小的盗窃及销赃团伙;杜谢死于内部的黑吃黑,也许同伙还想杀杜存,但杜存跑了,为免被凶手发现斩草除根,这么多年来一直隐姓埋名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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