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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盏灯(29)

作者:爆裂鲨鱼 时间:2024-08-07 07:49:34 标签:轻松 破镜重圆

  重要的不是这个,重要的是贺云真的把签离婚协议书当作彻底结束的标志——余书缘既然真的拿出这玩意,他也不介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余书缘接受离婚的条件是贺云净身出户,并且赔偿500万——这么离谱的条件,大抵没想过他会真的接受,是,他都一一接受了,签下协议书的时刻就决定了不会再回头。

  说起离婚的理由,大概和很多人一样,是由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爆发,堆积的矛盾统一爆发,余书缘哭着说:那就离婚好了!贺云爽快答应,签字,搬走一气呵成。

  余书缘对他的不满有很多:不良的生活习惯;做事懒散;花钱大手大脚等等。贺云解释为只是有些散漫,没有余书缘活得那么严苛,然而一旦吵架,余书缘就要将这些事一一翻出来说,最后总是错误归因为贺云没有在这段感情中付出爱。

  最大的矛盾是,贺云的父母在明知他们已经结婚的情况下,仍然时不时旁敲侧击般为贺云介绍适龄女孩相亲。

  对于余书缘那样骄傲的人来说,这是最大最大的雷区,是绝对不能触碰的,所以被余书缘发现,两人吵了场惊天动地的架。

  贺云不知如何处理和父母的关系,应当说,他难以从三个人中取得平衡。如果要审视他从小的成长经历,他可以说自己的家庭虽不完美,但也不差,甚至很幸福。父亲是工程师出身,母亲是高中教师,两人对他倾注无限的爱与心血,唯一的问题是两人并不相爱。

  不仅不相爱,两人也可以说对对方丝毫不了解,比最陌生的陌生人好一些,是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从贺云有记忆起,父母两人的交流模式就十分机械,甚至可以说懒于交流,贺云长期充当两人间的传话筒,偶尔还要充当两人爱意的中间商。他从没有任何一家三口一同乐享生活的记忆,要么是单独和父亲,要么是单独和母亲。年幼的贺云尝试过很多方式,试图父母热络起来,后来渐渐的也就放弃了。世上就是有那么奇怪的事,明明共同养育一个孩子二十多年,共同爱着一个孩子,却可以对对方丝毫没有感情,这说得上是怪事一桩,却并不稀奇。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贺云突兀地告诉老俩口:他,唯一的儿子,二十多岁,刚大学毕业不久,风华正茂——和一个男人结婚了。

  这段婚姻甚至不被政府认可。

  可想而知,双方会在无休止的夜里互相指责对方,是对方的哪些哪些错处才害得儿子成了无可救药的同性恋。

  唯一的儿子,唯一在家庭中深爱的人,成了家庭的罪人。

  贺云深知父母的不接受,并不是有关性取向那么简单的问题,而是二十多年间的夫妻矛盾积压形成的,内里牵扯许多事,从贺云的零岁到如今的二十六岁,早已是不能解开的怪兽,甚至不足为外人道——因为太复杂、太庞大,反而成了没有言说价值的东西,最终能归于一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就不错了。

  他对父母说:“爸,妈,就这么糊涂地过下去吧。”

  可父母不接受,也不理解。

  不仅父母不理解,余书缘也不理解——他是如此纯粹之人,因而所求的也是那种纯粹的爱。他对纯粹之爱的追求到了病态的程度,相信纯粹的爱可以净化一切、消除一切矛盾,无法理解贺云的父母对他的爱,从来不是什么纯粹的爱,而是扭曲的、复杂的、混乱的爱。

  说到底,仍然是两人对爱的理解不同。就这样,这个最大的矛盾最终爆发,余书缘最终哭着扔下一句:那就离婚好了!

  随后摔门而去。

  贺云接受了不合理的离婚条件,坚信唯有分开,才会获得好结局。家庭环境带来的问题深入骨髓,深到无法简单拔除,贺云没有从家庭中学习如何爱人,更重要的是,他也没有学会如何爱自己的父母。他对家庭感到深深的无力,无力于过去发生的事他都无法改变,任由它们影响到未来。余书缘的成长环境充满利益的算计,他深深明白,因此唯一所求便是一颗真心,恰好贺云除了真心,什么也没有。

  一旦真心被怀疑,那么就不具备在一起的充分必要条件。

  贺云相信他和余书缘都是成年人,不可能仅凭一段爱情作为自己的行为准则。在爱情之间,还有家庭、有尊严、有经历,就这样,他相信离婚是正确的,分开、忍耐、自己承受思念,就这样蹉跎了两年。

  贺云掐灭最后一根烟,将肺里的空气挤出,他接了抔水洗脸,想到他明天要回一趟家,要回去见父母,他有种非常急迫的直觉,非常急迫——

  必须马上去做,否则时间就来不及了。

 

 

第29章 方形餐桌

  母亲听说自己要回来吃饭,非常欣喜,一大早就去市场买了海鲜,父亲也推了球友的邀请,早早地回了家,给家里做了个简单的扫除。花盆的杂草除了,鱼缸的水换了,连沙发的坐垫都换了新的。

  贺云回时带了两大袋子伴手礼,母亲来开门先是一惊,接着又心疼又欣慰地说:“儿子,回来又带东西。”

  “爸,”贺云抬手:“给你买了个新鱼竿。”

  “回来就好,不用带东西。”贺晶笑盈盈地说。

  三人在餐桌边坐下,方形餐桌,一面靠墙,三人默契地各坐一边,这个习惯已经维持了十几年。

  不仅如此,室内装潢也维持数十年,还保存着上世纪九十年代的风格,母亲李月荷非常勤快,常常擦拭清洗,因而布局虽旧,但都很干净。贺云在这里度过了人生中的前十八年,几乎是一进来,那种熟悉的感觉便涌上心头,令他眼眶发热。

  李月荷非常殷勤地给儿子夹菜,生怕他吃少了。贺晶则时不时与他交谈两句工作上的事,又吩咐几下,以维持家长权威。

  贺云放下碗筷问:“妈妈,你是不是快退休了?”

  李月荷也接近55了,是到了快退休的年纪,她没有应,只是轻声问:“为什么这么问?儿子想我帮你带孙子?”

  “不是。”贺云笑笑:“退休之后我就能常带你出去玩了。”

  李月荷听罢笑得眼眯起来:“哪有那么快,妈妈也可能会被返聘。”

  贺晶是不用问的,只要他自己不辞职,可以在单位工作到实在不行那天。贺云心中了然,吸了口气,郑重其事地说:“爸,妈,既然如此,我有事想跟你们说。”

  “你说。”贺晶用眼神催促道:“什么要紧事?是不是要用钱?”

  “不是。”

  贺云抬看,来回看两位关心的目光,突兀地问:“我称得上是让你们骄傲的儿子吗?”

  两人一愣,李月荷抢先说:“当然,你一直是妈妈的骄傲。”

  “也是爸爸的骄傲。”贺晶应和道。

  “那,我想选择和谁共度余生,你们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两人疑惑地对视一眼,李月荷很快反应过来:“儿子,你到底要说什么?”

  贺晶一言不发地望着贺云,脸色有些阴沉。

  贺云从左到右环视二老一圈,郑重地说:

  “我想说的是,我其实有成长,有学会去爱别人。我学着去当一个合格的伴侣,你们给我留下的印记很深,但不是那么致命。”

  李月荷的脸色也变了,命令他道:“不要说了!”

  贺云一顿,仍然继续说:

  “我很爱你们,也相信你们比自己说出口的要更爱我,你们唯一不放心的,是我没有从你们身上学会如何去爱伴侣,是吧?因为这样,就相当于要你们直面婚姻失败的恶果,而你们已经逃避了二十几年。”

  贺晶压抑着怒意,直直地望着他,冷硬地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我已经选择好了要共度余生的人。”

  李月荷将脸埋进双掌中,嗓音颤抖:“你不要说了…!”

  “你们也认识的,就是余书缘。”

  “你…!”

  贺晶激动地站起来:“你简直毫无长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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