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十个小时的高强度精神折磨后,他看到裴廷约,又一次,这个人在他最无措的时候,出现在他眼前。
裴廷约什么都没问,拿了件自己的外套帮他披上:“降温了,多穿点。”
落后一步的章潼跟上来,红着眼睛问沈绰:“师兄,我爸呢?”
沈绰回神,难受道:“我也不知道,从到了这里起我就没再见过他,他们不肯跟我透露老师的情况,只让我走,别的都说无可奉告。”
“先上车,”裴廷约打断他们,“章院今晚出不来了,留这里等也没用,走吧。”
章潼有些六神无主,还想留下来。
沈绰心知裴廷约说的是对的,把人拉住:“先回去。”
上车裴廷约直接发动车子。
沈绰问他:“你是不是打听到了什么消息?”
裴廷约点头:“你老师是被人匿名举报,挪用公款。”
章潼立刻说:“不可能,我爸不会做这种事。”
沈绰也皱眉,果然跟他猜想的一样:“他们问我的也都是关于学院和启德那个合作项目的事,重点都在财务状况上,似乎是因为账目混乱牵扯到了老师的那间公司。”
“嗯,”裴廷约肯定道,“项目合同上只有你们学院实验室、启德研究所和协升信通三个单位,那两间外协公司是后来参与进来的,没有在原始合同上,跟你们实验室走账不好走,所以打款都是先付到协升信通的账户上,再转给实验室。”
“我之前听老师提过一次,”沈绰说,“这事学院那边同意了的,并不是他擅作主张。”
“是,你们学院领导都知道这个情况,本来问题不大,”裴廷约解释,“但有人抓着这个做文章,说这笔本该属于你们学院实验室的钱到协升信通账上后,被你老师挪用到了项目之外的地方,包括用作协升信通的经营,甚至进了他的个人账户,你们学院实验室是全民所有制的事业单位,这笔钱属于公款,所以你老师的罪名是挪用公款。”
“我爸自己的钱都全用在了课题研究上,他怎么会挪用公款……”章潼有些急。
副驾驶座的沈绰冲裴廷约微微摇头,裴廷约没有再说,先把章潼送回家。
“你是章院的女儿,明天早上肯定会有人联系你,找你去谈话,”章潼下车前,裴廷约叮嘱她,“你按着自己知道的说就行,别做多余的事情,也别说不该说的话,不用太着急,我会想办法。”
章潼心神恍惚地下了车,等人上了楼,裴廷约重新发动车子,沈绰这才问他:“我老师,……最后会怎么样?我想听实话。”
“监委打算留置他,”裴廷约说,“如果查清没事那就是没事,一旦定性会移送检察院起诉,具体要看他公司账目到底怎么个情况。”
“他们这么大张旗鼓地来带人,”想到下午时的场景,沈绰如鲠在喉,“可能没事吗?”
“你要听实话,那就是不太可能,”裴廷约没有特地说好听的话安慰他,“他们应该已经掌握初步证据了。”
沈绰闭了闭眼:“我老师不会挪用公款,至少主观意愿上不会。”
“我会想办法。”裴廷约依旧是这句。
“现在能见到他吗?”沈绰问。
“见不到,”裴廷约实话说,“被留置期间律师也见不到他,只能等移送检察院以后。”
监委查案律师不能介入,他能托关系打听到章睿民会被留置,和事情的前因后果已经不容易,这事或许最麻烦的就是章睿民涉嫌的是职务犯罪挪用公款,带走他的部门的是纪委监委,让他这个律师也没有多少用武之地。
沈绰心累至极,裴廷约也不再多说:“先歇会儿吧。”
之后他把车直接开回了自己家。
下车时沈绰接到电话,是周院助理打来的,对方说了几句话,他沉默听着,最后说了句“好”,挂断电话。
进门裴廷约摁亮灯,问:“说了什么?”
“学校那边已经知道了事情,”沈绰说,“校纪委明天也会找我谈话,周院的意思在那之前想学院内部先开个会。”
“不想去?我明天陪你一起去学校?”裴廷约道。
沈绰没什么反应,他确实不想去,但不能不去。
“没事的,不要想太多了。”
丢下这句,裴廷约去了厨房,开冰箱拿食材,打算煮个面。
“你没吃晚饭吗?”沈绰跟过来,没话找话地问。
“你吃了吗?”裴廷约也问他,“在那里面他们肯定会给你提供饭,但你肯定也没胃口吃。”
沈绰浑浑噩噩的脑子终于清醒了点,想到什么:“你之前不是说出差下个星期才回来?”
“提前了,八点多到的,回来直接去了办案点门口等你。”裴廷约语气平常地说。
“……会耽误你工作吗?”
“没什么事,”裴廷约开火,“已经解决了。”
面煮好了沈绰依旧没胃口吃,一直在低头看手机。
章睿民的事情已经传开,学校那边的同事、中午参加寿宴的同学,不断有人发来消息询问他具体情况。
看热闹八卦的可以当做没看见,真心为章睿民焦急担忧的那些人却不能不搭理,他斟酌着字句回复,几乎每秒钟都有新的信息进来。
直到裴廷约的手伸过来,顺走他手机直接关机:“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吃了东西赶紧去睡觉。”
沈绰抬头,裴廷约扬了扬下巴:“吃面。”
煮好的面送到面前,沈绰心不在焉,挑了两口,食不下咽。
“不想吃?”
“……我真的吃不下。”
裴廷约沉目看着他,沈绰有些难受:“你别管我了。”
“我能不管你?”
“……”沈绰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吃不下算了。”裴廷约忽然道,冷了脸,拿过他的碗把面直接倒了,连同自己那碗一起。
沈绰愣了愣。
裴廷约一句话没再说,将碗筷都扔进洗碗机,也懒得收拾了,径直上楼。
沈绰听着脚步声远去,终于回神,叫了一句:“喂!”
他大步走去楼梯口,叫住裴廷约:“你做什么?”
裴廷约停步在楼梯上回身,双手插兜里冷冷看着他。
沈绰本就心烦意乱,语气也不好:“你突然发什么脾气?”
“沈绰,我们两个多月没见,我特地晚上回来见你,除了你老师的事,你就没别的话想跟我说?”裴廷约开口。
沈绰根本没心情说这些,他是真的很累,被人当成嫌疑犯一样质问的感觉实在很难熬,还要时刻担心着他老师那边,这一整天的经历他到现在都没有完全缓过劲。
先前出来时看到裴廷约的那一刻,是他唯一松了口气的时候,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回来以后,这人态度反而变了,要在这个时候跟他呛声。
沈绰心里不好受,眼神也跟着冷了。
裴廷约从楼梯上下来,走近他身前:“沈绰,你有没有别的话想跟我说?”
“我很累,”沈绰沉声道,“我不想跟你说这些无聊的事情。”
“无聊的事情?”裴廷约语气不明地重复,“我跟你的事,是无聊的事情?”
“你有话明天再说,”沈绰不想跟他吵架,忍耐道,“很晚了,我想休息。”
“你现在这样睡得着?”裴廷约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讥诮道,“一有心事就整夜失眠,是打算明早顶两个黑眼圈回去学校见领导。”
沈绰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是我问你,”裴廷约提醒他,“两个月不见,有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没有,”沈绰烦躁道,“我在你这借住一晚,或者你不乐意我现在叫车回学校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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